裴夫人看店铺人气旺，以为生意红火，一查账傻眼了。
这些店铺，大都只是堪堪由亏转盈，要赚大钱还早着呢。
特别是当沈知意拿出裴家开销账本时，她才意识到根本没有余钱。
可她不能承认裴家靠一个商女过活，更担不起白眼狼的骂名。
她想囫囵把账混过去。
反正如今几个店铺好歹都盘活了，日后不愁赚不到钱。但是过去三年裴家的花销，她是一个子儿都不能认的。
沈知意当然知道她的心思。
可她并不想和裴家撕破脸，让人无端看笑话。
“既然夫人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想与您为难。”
“管家钥匙我可以交给您，过去裴家花的钱，以及盘这几家店铺的成本，我都可以不要。”
“但请夫人做个保证，以后这几家铺子，和我沈家再无关系，裴家也不能再问沈家要钱。”
裴夫人忙问道：“还有那一千两呢。”
这本就是她赚的彩头，她知道裴家拿不出钱，原也没准备要。
她让公主府的人去要账，不过是想借此契机，将家产转交。
沈知意叹息一声，道：“我可以承担。”
听得这话，裴夫人眼前一亮，忙道：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把家产还给我们，裴家都以后不会再问你要钱。”
反正现在铺子在手里，还都是旺铺，假以时日定能赚大钱。
沈知意这个傻的，辛辛苦苦三年，让她摘桃子。
裴夫人生怕她反悔，补充道：
“但以后裴家若赚了钱，都和你无关。”
“口说无凭，你得立字据。”
就算裴夫人不说，她也会要求的。
沈知意从善如流，点点头。
“好。”
掌柜的奉上纸笔，沈知意执笔落书。
一笔一划，很是认真。
她的书法，还是在裴家学的。
在进裴家之前，她只在私塾念过两年，书上的字倒是都认得，可写出来就惨不忍睹。
但裴烬的一手楷书，写得极漂亮。
她一眼就喜欢上了。
后来，她为裴烬整理时文，做批注，字丑，裴烬嫌看不懂。
她就临着裴烬的字帖，一笔一划地学。
如今，字形已有三分像裴烬。
可惜用不上了。
她陪了裴烬三年，也跟着裴烬学了三年，写一封切结书，自然不在话下。
她将切结书交于裴夫人过目。
裴夫人细细看过一遍，又和幕僚商量一番，未觉不妥，她刚想按手印，一道声音突兀地插进来。
“且慢！”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裴烬骑马跑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辆马车，马车帘子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宁”字。
不用想也知道车里坐的是谁。
裴烬翻身下马，连缰绳都顾不上系，大步冲进来，
毕竟是新科状元，又是准侯爷，众人不敢拦他，自觉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裴烬走近，上下打量裴夫人一番，确定她无恙后，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沈知意的眼睛。
这是怕她害裴夫人？
还真是对她一点信任都没有呢。
沈知意自嘲笑了，又听裴烬说：
“母亲，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兹事体大，好歹知会父亲和老太太一声。”
沈知意替裴夫人作答。
“二爷无需担心，夫人签好切结书后，我会亲自登门向老太太说明缘由。”
裴烬回头瞪她，脸色黑得吓人。
“沈知意！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和我……”
他语气一顿，似乎有什么话即将脱口而出，又被他生生忍住了。
“我们裴家撇清关系？”
便是围观众人都听不下去了。
“想撇清关系的是裴家吧。”
“不是裴夫人先让沈家姑娘把家产交出来的吗？”
“这么看，裴家是有点欺人太甚。”
……
这些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实在难听。
裴烬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他不去理会众人，扶着裴夫人的手，劝道。
“母亲，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先随儿子回去。”
沈知意叫住他。
“你们出了这个门，这切结书我就不认了。”
“下次，你们要一个子儿不差地，把银子还给我。”
一听这话，裴夫人慌了，忙抓住裴烬的手腕，神色紧张。
“烬儿，那可是不少钱呢。”
“母亲！”
裴烬素日看着和善温顺，可发起火来，周身戾气逼人。
裴夫人也怕他发火，一见他额上青筋暴起，吓得不敢再多说。
裴烬强忍住性子，安抚裴夫人。
“母亲，此事交给儿子处理。”
他转身对沈知意道。
“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把这里收拾好，跟我回去。”
沈知意并未理他，转身端起那只放有切结书的托盘。
裴夫人已经签好了名字，只是未盖手印。
这并不影响她让切结书生效。
她捧着托盘走向众人。
“还请诸位做个见证。”
只要见证人够多，能够证明这份切结书签署时没有胁迫、没有欺骗、双方公开认可。
哪怕缺了其中一方的手印，官府也会认的。
众人面面相觑，毕竟都是来看热闹的，谁又真的愿意出面。
更何况，裴烬脸色黑得吓人，明显是不乐意这门生意。
他们若是出面，这不是和状元爷，未来侯爷公然作对！
沈知意知道众人心思，补充道。
“凡愿意留名见证者，皆可在沈家药铺免费就诊一次。”
这条件太诱人了！
在沈家药铺里坐诊的大夫，可都是当代名医。
他们的看诊费高到离谱，普通人一辈子都看不起一次病。
众人虽然心动，却没有那个勇气第一个站出来，让状元郎记恨。
就在气氛僵持时，对面茶铺楼上，传来一声。
“我愿意。”
这一声给众人壮了胆，
人群一拥而上，纷纷抢笔签字，生怕慢一点，名额就被别人抢走了。
人太多，连裴烬和裴夫人都被挤到了角落。
裴夫人当然不会拦，她内心暗喜着呢，
只恨自己当初手印按迟了，不然，也不用这么麻烦。
可她在儿子面前不敢表露，劝道。
“烬儿，她给的条件的确可以了。不让我们还钱，你欠的那一千两，她也愿意给我们。”
裴烬脸涨得通红，眼睛里都气出了血丝。
“母亲，你知不知道，签了，她和裴家就没关系了！”
裴夫人顺口答道：“这不是好事吗？我还怕她不乐意，赖着不走呢。”
裴夫人瞥着儿子难看的脸色，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压低声音问道：
“烬儿，你该不会……喜欢上那丫头了吧。”
裴烬张张嘴，没等他多说，身后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
“二郎。”
宁芙下了马车，正朝这边走来。
裴夫人对宁芙温柔一笑，转身偷偷给裴烬一个警告的眼神。
“你别忘了，裴府的前途都在你一人身上。”
“一个商女，玩玩得了，可别当真。”
说罢，裴夫人堆起笑脸，和善地迎上宁芙。
“宁姑娘，这里乱哄哄的，仔细伤了你，来，伯母陪你去旁边说话。”
……
另一边，被众人簇拥着的沈知意，正呆愣愣地看着裴烬母子的方向。
她略懂唇语，
裴夫人那一句：“一个商女，玩玩得了，可别当真。”
她看得真真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