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烬此刻也慌了神。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松了手，等他回过神来，箭已经飞出去了，他想拦已经来不及。
他盯着沈知意，内心不知道喊了多少次“躲开，快跑。”
可一向最是机灵的沈知意，只是用噙着泪水的眸子死死盯着他。
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一下失去了光彩，眼神里的震惊、不解、绝望……全是对他的无声控诉。
脚步下意识往前，他想救她，可刚挪一步，就被裴夫人拦住。
“别去，她发了疯，不认人的。”
“哐”。
羽箭突然偏了方向，射进门框里。
裴烬甚至都没空想，箭怎么会偏了方向，在看到沈知意平安无事，他长舒一口气。
浑身力气瞬间被抽走，一种劫后余生的心悸，狠狠攥着他的心脏。
沈知意也怕，那箭连门板都射穿了，若是射在她身上，还不定会怎样。
回过神后，便是疑惑。
旁人或许看不到，沈知意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羽箭离她不过几寸之时，一颗石子从空中飞出，让羽箭偏了方向。
这手法，似曾相识！
沈知意没费多少力气就想起来。
那日公堂之上，宁大人救她用的就是这招。
宁大人在附近吗？
她立刻转头，往石头飞过来的方向望去。
墙头上，一道人影飞闪而过，快到她都不能确定是真实还是幻觉。
“裴府岂容你放肆！”
一道苍老的声音把沈知意拉回来。
沈知意收回视线，才发现裴老太太不知何时竟也来了。
老太太的眼神里，全无以前的慈怜，只剩威胁。
“你这样，还妄想进我裴家门？还不赶紧把人放了。”
她颐指气使地命令，还特意提起“进门”，以为沈知意能像以往一样听话。
沈知意笑了。
她早受够老太太这种虚伪把戏了。
永远只会拿裴迦叶吊着她。像过去三年，用裴烬吊着她一样。
若是其他事，她或许还有心思与她虚与委蛇，细细谋算，见招拆招。
可在看到嫡姐的衣服被丫鬟践踏的时候，她早没了耐心。
她可以原谅他们出尔反尔，贪婪虚伪，但绝不能原谅她们这么对嫡姐的遗物！
她伸手擦过糊在嘴角的血，撑着地，一点点站起来。
在脚底下的张嬷嬷想趁机逃跑之时，一脚踹在她的心窝，将她狠狠压了下去。
她的癫狂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喧闹声，小厮慌慌张张来报。
“老太太，夫人，二少爷，不好了，门口来了很多人，嚷嚷着让我们放了他家姑娘。”
裴老太太立刻偏头，狠狠瞪着沈知意。
后者满脸血污，冷漠又癫狂。
“裴家这个门，我不进也罢！”
沈知意这句话，比命人围攻裴家的攻击力还要大。
裴老太太的心，慌成乱麻。
若她真的死了心，放弃裴家，那裴宁两家的婚事也要黄了。
裴家离不开沈知意，至少现在不行。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
裴夫人的话还没落音，就被裴老太太一个巴掌打断了。
裴夫人捂着脸，被扇懵了。
“娘……”
裴老太太板着脸：“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裴烬扶着母亲，向裴老太太解释。
“祖母，孙儿一直在此处，亲眼所见，是沈知意突然发疯杀人，不关母亲的事。”
这话一字不落地落在沈知意眼睛里。
呵呵。
好一个突然发疯，好一个亲眼所见。
她反问。
“那请问裴二少爷，有没有“亲眼所见”，我的房间被人霸占了呢？”
这话如当头棒喝，将他敲晕在原地。
沈知意不想去管他此刻的茫然是真的不知情，还是在演戏。
她看着裴老太太——满府中唯一脑子还算清醒的人。
“我房间里的其他东西，我都可以不计较。”
“但我的衣服，一件不落，都得还给我！”
裴老太太寒了脸。
在沈知意说房间被霸占时，她就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
这些天，她忙着筹备订婚宴，将府中大小事务都交给裴夫人打理，没时间过问。
她没想到，裴夫人竟然会糊涂至此，任由下面人瓜分沈知意的东西。
“娘……我……我只是让人把院子腾出来，没想到会这样……”
裴烬强忍着不去看沈知意，为自己母亲求情。
“祖母，您别怪母亲，母亲只是一时不察。”
“不过是几件衣服，孙儿这就去为她买十件百件来！”
裴老太太面色并未和缓，她盯着躲在儿子身后的裴夫人，眼神冷冽。
女孩家的事，裴烬这个男人不懂，但裴夫人不可能不懂。
沈知意的衣物，裴夫人是烧了埋了，都有转圜余地。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任由下人瓜分，还招摇过市！
且不说下人私自穿主子衣服，已是僭越。
任由已婚妇人穿一个未出阁姑娘的衣服，更是在毁沈知意名节！
沈知意今天已经算客气了！
若换作是她，怕早就把这腌臜婆子杀了！
裴夫人早慌了神，她哆哆嗦嗦，指着被沈知意踩在脚下的张嬷嬷。
“娘……我不知道……都是她办的。”
张嬷嬷张张嘴，想为自己辩解，被裴夫人打断。
“张嬷嬷，我自认平日待你和你家人不薄，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张嬷嬷一下子没了争辩力气，只得认下。
“对不起，夫人。”
沈知意懒得去听这些低劣的双簧。
她的耐心早就耗尽，抵着瓷片，冷冷提醒。
“把我的衣服交出来。”
裴烬皱眉。
他的母亲吓得在哆嗦，也承认这件事都是刁奴做的了，沈知意还这般咄咄逼人，实在不敬！
“沈知意，你别得理不饶人！”
“行了，烬儿，不要说了。”
裴老太太看沈知意脸色越来越差，喝住裴烬，说完，转身吩咐自己的贴身丫鬟：
“去张嬷嬷房里，把沈姑娘的东西都找出来，一件不能少！”
“是。”
丫鬟很快去而复返，但只找到三件衣服。
“剩下的呢？”
张嬷嬷此时就跪在院子中央，忙磕头道：“奴婢不知，奴婢拿的都在这里了。”
不管其他丫鬟怎么做证，张嬷嬷就一口咬下只有三件。
裴老太太狠狠瞪了裴夫人一眼，后者会意，心不甘情不愿地向沈知意说软话。
“这两件应是下人们不小心遗失了，你看多少钱，我赔你银子就是。”
见沈知意神色没有松动，她一咬牙：“大不了，赔双倍。”
就连裴老太太都跟着帮腔。
“这事是我裴府做得不对，不过眼下事情已经这样，还有两件的确找不到了。你若不满意，我再贴补两套头面给你，权当是裴府向你赔罪了。”
不管他们如何软磨硬泡，沈知意嘴里都只有一句。
“一件都不能少！”
“沈知意！你别给脸不要脸！”
裴烬一声怒斥，脸色比锅底还要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