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祖母和母亲已经如此低声下气，沈知意还抓着两件衣服不放。
——这在裴烬看来，就是故意刁难。
此时，门外沈家的人早已冲破禁锢，跑进来。
月儿率先拨开人群钻进来，张开手，护在沈知意身前。
“不许凶我家姑娘！”
一看到沈知意浑身血污，她就哭得不行。
“姑娘，对不起，奴婢来晚了。”
此时，有人在裴老太太的耳边耳语两句。
不知她说了什么，裴老太太竟然当即变了脸，严声朝丫鬟下令。
“去，把夫人房里的丫鬟都叫过来，务必找到沈姑娘的衣服。”
裴烬本来也满脸疑惑，不过裴老太太给他使了几个眼神，他也偃旗息鼓，不再反对。
他们……怎么突然变了性？
月儿凑在沈知意耳边，悄声解释：
“姑娘，奴婢进来的时候，看到有个婆子鬼鬼祟祟地打听消息，看衣服，像是宁家的人。”
沈知意当下便明白过来。
难怪裴家上下这么紧张。
原来是怕宁家知道了丢脸！
裴老太太彻底发了火，效率就高多了，很快就有丫鬟招供，剩下的两件衣服被张嬷嬷送给妯娌了。
此时，张家妯娌听到消息，恭恭敬敬把衣服送了来。
至此，所有的衣服终于找齐。
这些衣服大部分都已经损毁，破的破、脏的脏，有的甚至还刚穿过，有一股难闻的气味。
可沈知意依旧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叠好，生怕再弄皱了，脏了。
在这个过程中，月儿一直都陪在她身边，等她叠好后，月儿才恭恭敬敬接过来，
那般小心，肃穆，不像是捧着衣服，倒像是捧着稀世珍宝。
她们捧着衣服回家，刚走到门口，被裴烬拦住。
“给娘和祖母道歉！”
沈知意偏头，那眼神极冷，裴烬之前从未见过。
他没由来地心慌，却强逼自己不能心软，不能放她过去。
在他看来，沈知意冲撞裴家长辈，理应道歉。
他这也是为她好，不然日后嫁进裴府，婆媳不睦，吃亏的是她。
可沈知意的态度强硬，压根不认人。
裴夫人上前想来劝两句，竟被她冷着脸怒斥。
“滚开。”
“你……放肆！”
怒火攻心，裴烬抬起手，“啪”一掌打蒙了所有人。
看到沈知意脸上的红痕，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后悔，但很快，就被他压下了。
她是他的女人，却忤逆不逊，不尊长辈，把裴府闹得鸡飞狗跳。
他有义务管教她！
他还想教训两句，被月儿狠狠推开了。
在这瞬间，回过神来的沈家人纷纷涌上来，将沈知意和月儿紧紧护在身后。
裴烬冲不过，瞪着沈知意。
“沈知意，道歉！”
他今日，非治治她的脾气不可！
“姑娘，走，咱别理她。”
月儿想拉沈知意离开，她却没有动。
看她红着眼，噙着泪，月儿心疼极了，她深知待在这只会更麻烦，劝道。
“咱们得赶紧把大小姐的衣物送回去。”
听到“大小姐”三个字，沈知意才算回神，在沈家人的保护下，一步步退出裴家。
裴烬自然也听到那三个字。
霎时间，脸色惨白。
他追出门，此时沈知意已经上了马车，他只看到一个决绝的背影。
月儿拦住他，不许他靠近。
“你告诉我，你刚刚说的“大小姐”是什么意思？那些衣服……不是沈知意的？”
月儿对裴烬没有一点好脸色。
“那些都是大小姐留给我家姑娘的遗物，我家姑娘平素舍不得穿，只有在陪你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用，哪曾想被人这般糟蹋。”
遗物两个字，就像千斤石头狠狠压在裴烬的肩上。
他记得，沈知意曾和他说过，她小时候重病一场，是她的嫡姐把她救回来的。
嫡姐在她心里的位置，甚至超过了母亲和弟弟。
沈知意那么坚强的人，每每在提起她早逝嫡姐的时候，都会流泪。
可他干了什么，裴家干了什么！
裴烬想追上去，月儿后退一步，一声令下，两个粗壮男人围了上来，将裴烬的路堵死。
裴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车越来越远。
裴夫人追出来，将他扶住。
“烬儿，别追了。”
“娘，为什么？”
裴夫人还以为他还在为她谋不平，故作大度。
“她实在不肯道歉也无所谓。只要她不来你的婚事上作妖，让你顺顺利利把媳妇娶进门，娘受再多委屈都没关系。”
裴烬的话到了嗓子眼，质问指责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
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责罚，被逼着低了头。
身为人子，他不能不心疼，不能当看不见。
看着身体佝偻的裴夫人，孝心压过了对沈知意的心疼，他小心地扶着母亲往回走。
在跨进裴府大门门槛前，他回头朝沈知意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
沈知意，就算我裴家是有不妥当之处，但你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你咄咄逼人，指责我裴家对不起你，怎么从不反思反思自己！
……
沈知意反思了，不过不是对裴家。
她看着那些破了洞、起了毛边的衣服，拒绝了月儿去请人缝补的提议。
“不必了，本就是我不该，不该用嫡姐的遗物，更不该把嫡姐的衣物留在裴家。留着它们，做个警醒。”
这哪里是警醒，分明是折磨。
月儿正想劝劝，门房通报声响起。
“姑娘，裴家来人了。”
“他们还有脸来！”
一听这话，月儿立刻炸了毛，将袖子高高挽起，一副大干一场的架势。
沈知意拦下月儿，对门房吩咐。
“让她进来。”
很快，一个圆脸丫鬟被带了过来。
沈知意认出她，这是一直在老太太身边贴身伺候的人，没记错的话叫杜鹃。
杜鹃向她福了福。
“老太太命我来通知姑娘，四月初三，请姑娘务必过府一聚。”
四月初三！
这不是裴烬和宁芙的订婚日？
宁家给她发请帖也就算了，裴老太太特意派人传话来请她，又是几个意思？
她难道不怕她大闹裴烬婚宴，把裴家拆了吗？
那位名叫杜鹃的丫鬟，看穿她的心思，笑道。
“老太太并非邀请您参加二少爷的订婚宴，是想与您谈谈您与大少爷的婚事。”
沈知意心中一惊。
她大闹一场，就没想过能善了，已经做好婚事黄了的准备。
可一直没有动静的裴老太太，竟在这时候突然提起婚礼？
这是知错了想弥补？还是有其他意图？
她问出心中疑惑：“为什么非要挑在四月初三。”
“因为那天，大少爷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