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控制着身体缓缓往水底沉的沈知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可她不敢露头。
萧明玉的那句话她可听得清清楚楚，原本半只脚已经上岸的她，吓得立马往回游。
她想用个苦肉计，假装淹水。
也不知道，公主能不能看在她护驾有功的份上，让她将功抵过。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也喝几口水，演得逼真一点的时候，耳边传来水花搅动的声音。
池底光线昏暗，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只熟悉的兽头。
看习惯了，这个张牙舞爪的野兽也没那么可怕了，甚至瞧着还有几分可爱。
一只大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揽近，带着她往上浮动。
直到浮出水面，沈知意才想起自己的“苦肉计”，忙将头一歪。可她又怕宁大人拖着她吃力，还在水里的下半身帮着蹬水。
宁大人是好人，不会拆穿她的吧。
她闭着眼在装死，所以不知道裴迦叶一直盯着她。
在看着她强绷着的僵硬表情时，眼中的无奈化成荡漾的笑意。
裴迦叶的动作很轻，上岸后将她放在地上，一点都没磕着。
沈知意听到许多杂乱的脚步声朝她聚过来，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沈姑娘……沈姑娘。”
她强忍着不敢睁开眼，只希望来几个人把她抬走，就这样把这事糊弄过去。
但很显然，她低估了萧明玉的蛮不讲理。
“把这个贱女人给本宫弄醒，她害得本宫落水，就这么死了便宜她了！”
眼瞅着演不下去了，沈知意只能假装咳嗽两声，醒过来。
看着身边一圈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的人，她捂着头，眼神疑惑。
“怎……怎么了？”
她刚想坐起来，就被人一脚踢翻。
萧明玉气急败坏地朝她扑上来，又是打又是掐。
很疼，但她不敢躲。
裴烬就站在不远处，眼睛一直没有从沈知意身上离开，脚步不自觉上前。
劝阻公主的话就在嘴边，却被人拦住。
宁芙表情凝重，拽着他的衣袖，轻轻摇头。
萧明玉的脾气古怪，尽人皆知，更不用说她刚受了大惊，摆明了把沈知意当成了出气筒。
这时候谁去劝，都只会惹火上身，更何况裴家本就担着“照顾公主不周”的罪责！
这个道理，宁芙懂，裴烬更懂。
迈出去的脚步无奈收回。
他死死盯着那个痛得抱头蜷成一团的小人儿，牙关紧咬，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眶红了。
沈知意也知道，不会有人来帮自己。
她只能尽力护着自己的头，死死盯着地面，强忍住雨点般的拳头。
突然，狂风暴雨停了。
公主打够了？
沈知意小心翼翼地从臂弯里探出半个头。
修长挺拔的身影半跪在她身边，为她挡住萧明玉的拳头。
萧明玉气急败坏。“滚开！”
宁藏修的声音一如既往，又冷又硬，还夹着磨耳的粗粝。
“恕臣，不能从命。”
“你想抗旨不成！”
他没有回话，只静静跪着。
烈日当头，他一身衣服早已湿透，可此刻却看不出半分狼狈，挺着背，昂头，眼神坚定、肃穆。
浑身伤痛，被揍得抬不起头来时后，沈知意都没哭。
他的影子盖在身上时，她却控制不住，红了眼。
她压低声音，哽咽相劝。
“你快走。”
她这样的烂人烂命，不值得他赌上前途和性命。
可他像一块磐石，纹丝不动。
“宁藏修，你当本宫不敢动你不成？”
身边男人面色不改。
“公主为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臣既司刑罚之职，亦有责任规劝殿下。”
“你的意思是，本宫有错了？”
“臣不敢。”
萧明玉冷哼一声。
“你既这么喜欢多管闲事，那你就陪她受着。来人，看着他们，不跪足三个时辰，不许起来！”
闻言，沈知意长舒一口气。
还好还好，只是罚跪不是要了小命。
可一想到宁藏修，她又难受起来。
她受人冷眼，被打被骂都习惯了。
可宁藏修是何等人物，文武状元，天之骄子。陪她在这里跪着，人来人往看着，丢尽脸面，传出去，他这刑部侍郎活阎王的威名，还要不要了。
她心中着急，可一时之间想不到好办法。
面对萧明玉这个软硬不吃，做事毫无规矩可言的主，她的确没辙。
不知是谁说了一声：“请皇太后娘娘安。”
沈知意抬起头，看着正由人扶着，款款而来的老人，眼睛里顿时亮起了星星。
她给皇太后磕头磕得比谁都用力。
皇太后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落在萧明玉身上。
“怎么弄成这样？”
“皇祖母，都怪这个贱……这个女人，她把我推下水，害我差点淹死。”
这罪名太大，沈知意可不敢认，一个劲儿地磕头，将地面都砸出了坑。
“皇太后明鉴，公主千金之躯，借民女一万个胆子，民女也不敢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萧明玉怒斥道：“你的意思，本宫还冤枉你不成！”
“民女不敢。”
“你说她推你，可有其他人看见了？而且她浑身湿透，我瞧着也像是落了水？”
“那是她害怕责罚，想畏罪自杀！”
皇太后的目光落在周围的人身上，沈知意也看着他们求助。
她救了公主，在场这么多人可都看见了，只要有一个人站出来证明，她就能活。
没人帮忙，她只能将视线停在裴烬的身上。
刚才是他从她手里接过萧明玉的，他就是最好的证人。
裴烬就跪在皇太后身边，低着头，没有看她。
他的反应已经给了她答案。
在说出事实和不得罪公主这两个选项里，他选择了后者。
半边身子凉了个透彻。
她三年的付出，化成一记耳光狠狠扇在脸上。
这一刻，她就是个笑话。
“臣可以做证，公主落水后，沈姑娘跳水是为了救公主，因此险些丧命。以上种种表现，绝无可能害公主。”
宁藏修那磨耳朵的嗓音，听起来就像天籁。
萧明玉气急败坏。
“你撒谎，你包庇！”
“明玉！”
声音一向慈爱温柔的皇太后，难得严肃起来。
便是萧明玉，都被吓得乖乖下跪。
“皇祖母，孙女所说都是事实，那个宁藏修，他和沈知意是串通好的。”
“放肆！宁大人为官清正，朝野皆知！我是老了，不是聋了瞎了！”
“皇祖母，我……”
“你这性子，被欣贵妃惯得越发骄纵了。来人，送公主回宫。传我旨意，禁足三月，闭门思过。”
萧明玉纵有再多不甘，可面对来请她的太监，到底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萧明玉一走，沈知意忙掏出胸口的玉珏，双手捧过头顶，向皇太后磕头。
“皇太后娘娘，民女斗胆，想用您的恩赐向您求个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