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在地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张大人好雅致。”
沈知意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张廷。
张廷拱拱手，他一身素衣，没有在堂上的威严，亲和不少。
“如此月色，岂能辜负，沈姑娘不也是出来赏月的嘛？”
沈知意笑笑：“不怕大人笑话，民女胸无点墨，便是再好的美景在我这儿也只能得个“好看”二字。”
张廷也跟着笑了，“姑娘说话真有趣。”
沈知意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幽默，相反，她是个极无趣的人，生命中除了挨打、算计、保护娘和弟弟，再无其他。所以，她实在无法理解张大人，他怎么能笑成这样？
她没有和笑点低的人相处的经验，只能尴尬赔笑两声。
张廷突然问起：“姑娘，这大半夜的孤身一人，到底不安全。宁大人……他……没有派人来护送姑娘吗？”
沈知意不解，“宁大人为何要护送我？”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张廷的笑容有点古怪，好像怕被人看穿心事，有点心虚。
“那日在庭上，我看宁大人对姑娘关照有加，还以为……还以为……”
沈知意斩钉截铁地回复：“大人误会了。”
她名声不好，只会给宁藏修惹来是非。而且今天宁藏修也摆明了要和她撇清关系，她自然要成全他。
所以，她冷静地向张廷解释：“我和宁大人不过是市井谣传，并无半分关系。”
她并不知道，在场除了她和张廷，还有第三个人。
她的话，被附身在她身上的男人听了真切。
下午才给他送三七，晚上就说没关系？
沈知意，不愧是你！
“没有关系就好，没有关系就好。这些嚼舌根的人也真是过分，事关姑娘名节，怎可谣传！”张廷喃喃念着，嘴角压抑不住地上扬。
沈知意只觉纳闷：怎么说了没两句话，张大人一直在笑？他的小点，也太低了吧。
月儿急匆匆跑来，拦在沈知意跟前，戒备地盯着眼前出现的陌生人。
“你是谁，干嘛要拐我们家姑娘！”
一个“拐”字让沈知意和张廷都红了耳根。
沈知意拉着月儿的衣袖，让她退后，“月儿，不得无礼！”
“原来这位就是月儿姑娘，久闻大名，失礼失礼。”
张廷十分认真地向月儿深鞠一躬。
月儿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手足无措，她求助地看着沈知意，眼神分明在说：“姑娘，这个人怕不是个傻的吧。”
还好张廷很快就解释了。“沈姑娘在庭上拼死护着姑娘，那时我就在想，能让沈姑娘这般惦记的人，定是女中豪杰。”
月儿被夸得都要飘起来了，又听沈知意介绍，知道他是京兆府少尹张大人，对他的态度立马转变，一路上与他侃侃而谈，很快便混熟了。
一转眼，到了沈府门前，沈知意向张廷告别。
“多谢张大人送我们回家。”虽然这点路实在是没有送的必要。
“姑娘不必客气。”
他依依不舍地转身，走了没两步又回头，巴巴地跑上前来。
“若姑娘以后遇到了难事，可以告诉在下，在下……在下也很乐意为姑娘分忧。”
沈知意刚想拒绝，月儿毫不客气抢了先。“倒真有一件事。”
沈知意忙呵住她：“月儿！”
月儿不忿：“姑娘，你被人绑架，差点死了，为何不查？”
张廷一听绑架，眉头立马拧在一处。“竟有此事！”
沈知意忙解释道：“大人不必在意，此事我已不打算追究。”
“姑娘当真一点都不爱惜自己！被绑架可是多可怕的事！”
沈知意实在是扛不住这位张大人的热情，只得找了个借口。“此事宁大人已知道，他会处理的。”
“那……宁大人可调查出名目了？”
沈知意摇摇头，那日在破庙，宁大人就让她去找京兆府，想必是不会查的，如今以此做话头，不过是想搪塞住张大人的热情。
“姑娘的案子不在宁大人的权责范围内，况宁大人日理万机，恐顾不上，若姑娘信得过在下，不妨将过程告知在下，在下定为姑娘查个水落石出。”
沈知意不想说，奈何月儿主动开口，把沈知意之前说与她的经过，倒谷子似地全说了。
万幸月儿并不知道破庙的事，没提起宁藏修。
张廷听得很认真，听到最后，心疼地看着沈知意。
“姑娘放心，在下一定为姑娘主持公道。”
沈知意只觉得头疼，这位张大人的热情实在令人难以招架。
她不想多说，道过谢，转身就往门内走。
月儿察觉她心情不好，很是不解，快步追上她。
“姑娘你为何生气啊？您不是教我要留心积累人脉资源吗？张大人是京兆府少尹，这样的人脉多难得，咱们不应该珍惜吗。”
裴迦叶一直跟在她身边，听到这里，已经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好一个积累人脉资源！
之前她对自己的种种，也是“积累人脉资源？”
当真是……好算计啊！
他念口诀离开，哪怕头疼欲裂，哪怕今晚都无法入睡，他也不想在她身边多待一刻！
沈知意只觉得脖子一凉，她猛然回头，四处寻找。
是菩萨吗？
四周空空荡荡，除了风声，再无回应。
她自嘲笑笑。
沈知意，你真傻，菩萨都让你好自为之了，怎么可能会再来。
他停下脚，叮嘱月儿。“以后见到那位张大人，不要说那么多。”
月儿不解：“为什么？您以前对宁大人不是也……”
“宁大人和张大人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了。”
沈知意不回答，跨步走进院子。
月儿一边追一边问，“姑娘，到底哪里不一样？你倒是和月儿说说呀！”
……
明天就是沈知意出嫁的日子，一大早，她娘就捧着两套嫁衣来了。
“时间太仓促，来不及为你准备嫁衣，只能找现成的。这里有两套，一套是娘嫁给你爹时穿的，一套，是你嫡姐留下的。”
沈知意看了一眼，将嫁衣推了回去。
“我不需要，我穿日常衣服即可。”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这可是出嫁，哪能不穿嫁衣？”
沈知意的笑容惨白。
“娘，我缺的，又何止这一件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