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曦光透过窗棂跃进房间的时候,沈知意就醒了。
一抬眼,就看到一张凶神恶煞的面具。
脑海里立马浮现昨天晚上,她看到面具的那一幕。
面具上张牙舞爪的獠牙,却成了她绝望中唯一的一束光。
在看到面具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得救了!
她好像……伸手去摸了面具?
脸唰地一下就红了,腾腾热气不停地往头顶上冒,沈知意觉得自己都快要被烧透了!
她真是糊涂了!这般……这般放肆……肯定把宁大人也吓坏了。
好不容易才整理好杂乱无序的心思,她回头,想向身边人道歉。
男人单手忖头,睡得正香。
阳光透过窗棂,打在他的身上,就连发丝都在发光。他浅红色的唇紧紧抿着,不自觉地扬起一抹上扬弧度。
认识他这么久,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看宁大人笑。
一定是个美梦吧!
沈知意不想打扰他,掀开被子,蹑手蹑脚走下床,拿起床边的薄毯盖在他的身上。
床边衣架上还搁着昨晚她穿回来、早已破了洞的红嫁衣。
这抹刺目的红色让她猛然清醒——她差点忘了,今天是她出嫁的日子。
她必须赶紧离开!
抓起桌上的纸笔,给宁大人留言。
手上,腿上,到处都是伤,每动一步,就牵扯着疼,握着笔才写下几个字,就已经疼得她冷汗直滴。
她强撑着写完,将信搁在床上,又在身上找了找,取下手腕上的手镯,压在信上。
看着睡得正香的男人,她无声道谢。
“谢谢你,宁大人。”
向他深深鞠躬后,她不再耽搁,转身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退出去时还没忘给宁大人关好房门。
宁大人的小院如其人,清冷,空阔,转了半天也没遇到一个人。
找不到人,问不到路,她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院子里乱转,走过一个拐角,一不小心和一个端着水的丫鬟迎面相撞。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沈知意大喜出声。
“照雪?你怎么在这儿?”
照雪也懵了,她没想到沈知意会起得这么早,正在犹豫怎么解释才好呢,就听沈知意问她:“是不是宁大人通知你,让你来接我回去的?”
照雪点头不迭。
“对,对,就是宁大人让奴婢来的。”
她可不想沈知意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忙岔开话题。
“姑娘怎么这么早就起了?不多歇一歇吗?”
照雪的话提醒了沈知意,她忙抓住她的手,让她带自己出去。
“姑娘……你这……真的可以吗?”
瞧她走路都还不顺畅呢。
“不可以也得可以。”
嫁给裴迦叶,是她耗费多少心力才换来的结果,她绝不能半途而废!
“姑娘,您不用担心,其实……宁大人他……”
宁大人就是裴迦叶,您就是耽搁一两日,也不妨碍您出嫁的。
沈知意没懂照雪的话外之音,她的眼神执着坚定。
“宁大人能收留我一时,不能收留我一世。要想以后都不被人威胁,就只能靠自己。走吧,照雪,我们回去。”
……
裴伽叶睡了近几个月以来,最安稳香甜的一觉。
睁开眼时,已是日上三竿,大雨初晴的阳光照在身上,浑身暖洋洋的,连着几个月以来的酸乏都被这份暖意消解了。
稍一动身,身上盖着的薄毯滑落,他这才发现,床上早已空空如也。
床铺上,一只莹透玉镯压着一张纸条——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来日大人若遇难处,携此玉去沈家当铺,小女子定舍命相助。
沈知意走了?什么时候走的?为何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睡觉一向警觉,便是附身在沈知意身上时,他肉身附近但凡有点响动,他都会立马惊醒。
不对!
裴伽叶瞪大了眼,猛然意识到——昨天晚上,他没有附身!
怎么回事?他不是一睡着就会附身到沈知意身上吗?
怎么偏偏昨晚没事?
他的脑海里蹦出当日,他上山去求高僧破解附身之法时,高僧对他说过的话。
“因果相系,施主要找到解决之法,得先找到因。”
难道…沈知意就是这个因?
折磨他多日的难题终于有了出路,内心的狂喜再也按捺不住。
恰在此时,浮云推门进来,看到一向冷静自持,不为外物所动的裴伽叶,脸上居然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一时还以为自己花了眼。
“爷,您这是怎么了?”
裴伽叶没有回他,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了一句。
“沈知意呢?”
浮云看了一眼天色,道。
“如果属下没记错的话,这会儿她已经上了轿,在去裴府的路上了。”
…
沈知意坐在轿内,裴烬坐在马上,两人隔街相望,彼此的眼神都很复杂。
还是沈知意先开口,打破沉默。
“裴二爷有何指教?”
裴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神里藏着沈知意看不懂的怒火。
“昨儿个听姑娘说,你今天要嫁人了,特来讨杯喜酒喝。”
“多谢二爷祝福,我相公不喜热闹,婚仪一切从简,没设喜酒招待,恐让您失望了。”
裴烬眼神暗沉,加上他眼底下乌黑一片,整个人看上去甚是幽冷。
“是没设,还是没有?什么和尚,什么嫁人,恐怕都是你捏造出来的吧?”
他这个暴戾的模样,把围观群众都吓坏了。
月儿拦在沈知意身前,张开手护着主子,仰着脸,警告裴烬。
“还请二爷让开,莫要误了我家姑娘的吉时。”
“吉时?”
裴烬看着沈知意一身简便常服,以及这顶略显老旧的轿子,表情更是不屑。
“你不会想告诉我,你那新婚夫婿连花轿和嫁衣都没为你准备吧?”
“你胡说,我们家姑爷对姑娘可好了!”
姑爷?裴烬眼神紧了紧,月儿怎会说得如此轻松自然……
难道沈知意说的话是真的?她真的要嫁给别人了?
月儿还想继续说,被沈知意叫住了。
她柔声让月儿让开,看着裴烬,眼神清明。
当着围观群众的面,她大方承认。
“他是没有为我准备花轿和嫁衣,因为我不需要这些东西。”
她已经做好了会被裴烬嘲讽的准备,可他只是恨恨地盯着她。
那眼神,好像她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抛弃他,不要他了。
“沈知意,为什么?你不是最会算计吗?哪个选择更好,难道你真的算不出吗?”
他择良辰、定吉日,为她筹备婚房,买最好的嫁衣。
她要跑,要逃,死也不肯依他!
如今被人这样漫不经心地对待,一顶素轿就让她出嫁,她却面色平和,甘之如饴。
她当真,要用一辈子与他怄气不成?
“嫁和尚,你只能一辈子守活寡。只要你求我,再加一倍嫁妆,我会勉为其难,娶你做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