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烬故意说得轻松,说得满不在意。
放眼京都,谁不知道,一直追在屁股后面,锲而不舍的人是她沈知意!
所以他故意在说娶她进门之前,加了条件——
他不在乎这点钱,他只是想让她明白,不是她闹一闹,他就会就纡尊降贵,求她嫁给自己的。
这话一出,不仅是沈知意,围观的群众都惊呆了。
宁芙也在人群之中,愕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姑娘,你别生气,等我去说说二爷!哪有正妻还没进门,就要纳妾的道理!”
司棋说着就要往里冲,被宁芙拉住了。
“不要去!”
“姑娘,裴二少一点都不顾及您的感受,那个女人更是都快踩到您头上了,您还要忍到何时?”
宁芙双眼通红,手心掐出血来。
“退下!”
“姑娘……唉!你会后悔的。”
宁芙紧紧盯着前方马上的少年。
几日不见,他瘦了,憔悴了,听人说他最近一直在酗酒,是因为沈知意吗?
宁芙灼灼又赤诚的目光,裴烬没看到。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沈知意。
他已经当众向她保证,要娶她为妾了,她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道?是昨晚的事把她吓到了?
一想到昨天,她拼了命,爬也要爬走的倔强模样,裴烬沉着脸,放缓语气。
“放心,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会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娶你进门。”
沈知意曾经说过,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哪怕吃糠咽菜,她都不在乎。
裴烬很有自信,只要他这样说了,沈知意一定会欣喜若狂,立马向他奔来。
可结果让他大跌眼镜,沈知意虽然笑着,眼神却冷得很。
裴烬被她这样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
她这是什么意思?笑他出尔反尔?笑他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我想二少爷您对我有误会,既如此,我不妨把话说得再清楚一些。”
沈知意目光沉沉,神情坚定。
“我不在乎我的相公有没有钱,他没有钱我可以养他。我也不在乎有没有八抬大轿,进门时的风光,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样子货,日子最终还是要两个人自己过的。
“我在乎的,是他尊我、重我、惜我、护我。哪怕他是个和尚,给不了我俗世的感情,我也心甘情愿。”
沈知意说起那个和尚时,面容平和,嘴角不自觉地带着淡淡的笑意。
这样的表情刺痛了裴烬,他翻身下马,大步向前。
“沈知意,我已经够给你脸了,若不是你我有约在先,你以为我会多看你一眼?”
沈知意抬眼看他。“二爷,您给的脸面,请恕我无福消受,这福气,您还是赏别人去吧。”
说完,毫不犹豫地后退一步,放下轿帘,彻底隔绝裴烬的视线。
裴烬想追,却被一个冷脸丫鬟拦得死死的。
“裴二爷,我家姑娘话说得够明白了,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了。”
“就凭你,想拦我?”
照雪将手中的木棍往地上一戳,疾风起,青石地板愣是被她一棍子戳穿了。
“二爷若不信,不妨试试!”
……
“好照雪!”一旁旁观的浮云看得拍手称快。“爷您把照雪派给沈姑娘,当真有先见之明。”
马车里久久没声,浮云探头看过去,发现裴伽叶掀开了车窗窗帘,正盯着那顶素轿离去的方向。
浮云的眼神里流露出不忍。
哪怕知道爷和沈姑娘不是真夫妻,哪怕知道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后,爷就不喜欢有人向沈姑娘求情,哪怕知道沈姑娘刚刚说的话,完全有可能只是应付推脱之言。
可……就算沈姑娘的话不可尽信,可能说出这番话的人,又怎么可能是那种擅谋心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他一个局外人尚且都被感动了,更何况爷呢。
浮云跟在裴迦叶身边这么多年,对他的脾气多少了解,若非真的有意,又怎会三番四次出手相助。
咬咬牙,浮云还是决定劝劝。
“爷,刚才沈姑娘那些话,您也听见了?以沈姑娘的心性,她实在是不像会做出那种事的人,那日之事,您要不要再查查?”
回应他的只是一个冷冷的眼神。
浮云忙低下头。
“属下失言,请爷恕罪。”
良久没有等到回应,浮云斗胆,抬起眼皮偷偷瞥了一眼,却见裴迦叶早已收回目光。
“上次流光带来的那个丫鬟……”
浮云一听,忙抬起头,兴奋地说道:“叫金枝,那日流光一脚将她踹出了内伤,人正昏迷着。”
“等她醒了,带来见我!”
“是。”
浮云胆子大了些,斗胆提议。
“爷,今天是沈姑娘入门的日子,您当真……不露个面吗?”
裴伽叶默默地放下轿帘,这次,再没有答话。
……
沈知意的素轿很不打眼,这一路再没人关注也没人拦,顺顺利利地来到裴府门前。
月儿扶着她走下轿子,看着高门大院,不免有些发怵。
“姑娘,您真想好了吗?进了此门,就不能回头了。”
沈知意笑着:“我为何要回头。”
在沈家那样的日子,她过够了,也受够了。
“裴二爷不值得姑娘您惦记,那宁大人呢?他三番四次救了您,姑娘也准备放弃了吗?”
脑海里闪过戴着面具,单手忖头而眠的修长身影。
心被猝不及防地撞了一下。
沈知意很快将这点异样压下,笑了。
“傻月儿,宁大人是个好人,但不适合我。我这样的,能有一处安身之所就已知足,谈情说爱对我而言太奢侈了。”
她对月儿伸出手。“走吧,陪我进去。”
没想到,她们还没跨过门槛,就被门房拦住去路。
“姑娘且慢,夫人有交代,您只能走侧门。”
月儿一听就来了火气。
“凭什么!我们姑娘可是懿旨赐婚的正妻!”
“我们也是听命行事,还请姑娘,哦不,现在该尊您一声大少奶奶,不要让小的为难。”
沈知意拉住正欲发作的月儿。“走吧,走侧门。”
“姑娘!”
沈知意摇头示意月儿不要惹事,转身钻进轿子中。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拐角,一人一马孑孑独行的身影缓缓显现。
裴烬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听到起轿的动静,抬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