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就让你姐姐重新认识你。”
沈夫人温柔地替她抚平额头被汗水濡湿的发。
“知意,你叫沈知意,知心知意的知意。我是你娘,这是你弟弟,明堂,他的名字还是你取的,你很喜欢《明堂赋》,你说希望弟弟以后也成为王大诗人那般为家为国的栋梁。”
娘亲的絮絮叨叨,一声声传入她的耳里,温柔细碎,将她的心磨得酸涩不已。
她冲进娘亲的怀里,像梦中被那妇人抱着一样。
“娘亲,我都想起来了。”
“你说什么?”
“我不是沈知意。”
“你这孩子,你瞎说什么胡话,不会又被邪祟附体了吧。”
“我就是那个邪祟,那个……死在十年前,叫沈飞弦的邪祟。”
“你……你这孩子……瞎说什么胡话,你是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娘怎么可能会认错。好了,眼下你要好好养好身子,不为自己着想,也想想我和你弟弟啊。”
沈知意从娘亲的怀里退出来,擦干眼泪。
娘亲说的对,眼下,不是伤心的时候,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抓住娘亲和弟弟的手,红着眼恳求。
“娘,明堂,我想带裴迦叶回家。”
沈夫人和沈明堂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重重点了点头。
“不管你说你是谁,娘都只认你是我的女儿,你要真这么想去救他,那就去做吧,娘支持你。”
沈明堂也重重点头。
“我也是,我永远站姐姐这边。”
沈知意红着眼眶,与娘亲和弟弟抱头痛哭了一场,良久,才将他们分开。
掀开帘子走出马车的时候,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可眼神却清明得很。
她叫来月儿。
“你能不能想办法,弄来几包迷药。”
月儿不解,“姑娘,你要迷药做什么?”
“你别管,照做就是,否则我就不带你了。”
一听这话,月儿忙拍胸脯。
“我知道照雪把药放在哪儿的,我这就去偷。不过,姑娘,您真的准备回京都去救姑爷……裴迦叶吗?”
沈知意点头。
小姑娘没有多想,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
“好。”
是夜,篝火旁,一群人睡得香甜。
沈知意拿着包袱从马车里钻出来,月儿早就牵着两匹马在林子里候着了。
月儿将其中一匹马的缰绳交给沈知意,自己翻身上了另一匹。
沈知意看着从小跟着她的小丫头,“月儿,你不怕吗?”
月儿挠着后脑勺,笑声憨厚。“月儿只怕姑娘抛弃月儿,除此之外,再无惧怕。”
“好!”
长鞭扬起,马蹄扬尘,两个小身影头也不回地沿着满目疮痍道路,疾驰而去。
前方,是断壁残垣,四分五裂的山河。
可她们像两支利箭,头也不回地扎进最残破的深处。
……
明月高悬,却再也照不出华丽的宫廷。
冰冷的月光扫过乱石,照在两个在碎尸堆里穿梭的人身上。
流光先喊了一声。“爷在这!”
浮云忙跃身飞来,拨开乱石,在一处狭小的缝隙里,找到了身穿婚服,面色苍白的主子。
还好此处形成了夹角,爷被困了几天,虽然有些虚弱,但看着好像并未受伤。
“爷,等我们!”
两人徒手扒开乱石,将已经奄奄一息的裴迦叶捞起来。
“爷,小心。”
浮云掏出水壶,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裴迦叶喝下。
身边,流光正费力地背来一具尸体。
“爷,辛苦您把婚服脱下。”
裴迦叶依言照做,脱下华丽婚服,只留下白色的里衣。
流光将婚服给那具尸体穿上,又捡起石头,将那人的面目砸得稀碎,只留下额心一点朱砂痣。
“我和浮云找了好几天,才找到这具和爷身形相似的尸体,爷放心,他额上的朱砂痣,是用花奇大夫研制的特殊药水点的,完全可以以假乱真,保管谁都看不出端倪。”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和浮云合力,抬手一抛,将那尸体扔在刚才裴迦叶待过的乱石之下,随着一堆乱石哗啦啦地落下,那具尸体彻底被压住了。
“好了爷,这下所有人都会相信你死了,明玉公主再也不会盯着你不放了。”
裴迦叶看着满目疮痍,问道:“其他人呢?”
前几日是他的大婚,满朝文武都来祝贺,他记得,婚宴之上有不少人。
“这么大的地动,死伤肯定不少,不过得益于爷您的提前布置,婚宴礼堂上的人,基本活下来了,陛下只是受了一点轻伤,就连萧明玉,也不过只是昏迷。”
流光一边说,一边吐槽:“您说您也是的,旁的人,您宅心仁厚,救就救了,明玉公主这个为祸苍生的祸害,您救她干什么?要我说,还不如趁乱把她捅死呢。”
裴迦叶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她以前虽然刁蛮,可心性还算纯良,是我让她心生业障,才造成今日的局面,我当担起这个责任。只希望裴迦叶死后,她的心魔能消除,从此不再造孽。”
他早就知道这几日会有地动,早早做了布置安排。
只是可惜,他能力有限,纵然能救一人,救不了一城。
看着眼前破败的惨状,底下该埋了多少冤魂。
他心中惋惜,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流光劝他:“爷,咱们还是快走吧,等一下被人发现就不好。”
裴迦叶没有动,从袖子中掏出一把尖锐的匕首。
白光一闪,匕首自眉心滑下,生生将额间的朱砂痣分成两半。
鲜血自眉间落下,看得人触目惊心。
流光和浮云都吓坏了,上前一步,想扶起他,被他拦住了。
“面具!”
流光只得听命,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獬豸面具。
将面具扣在脸上,耳边似乎响起了小姑娘叫他的声音。
“宁大人。”
这会儿,她应该已经远离危险,到了他为她安排的世外桃源,过她梦寐以求的小日子了。
想到她,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只是这会儿混着鲜血和冰冷的月光,显得十分诡异。
“从此,再无裴迦叶,只有宁藏修。”
“是。”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