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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孙知县,好大的官威啊!

    孙智只觉得双腿一软,怀中的醉月猝不及防跌落在地,惊叫一声。他却顾不上这些,冷汗如雨般从额头滚落,顺着肥厚的脖颈流进衣领。

    “你……你说什么?陆明渊在赵家村?”

    那衙役在外颤声道:“小人不敢欺瞒大人!镇远营八百精兵已围住村子,陆大人亲临现场,还说……还说若一个时辰不见您,便亲自来请!”

    “亲自来请”四个字,如同四把钢刀,狠狠刺入孙智心口。

    他踉跄后退两步,撞翻了桌案,杯盘狼藉洒了一地。方才的春风得意,此刻化作满腔寒霜。他终于明白,自己捅破了天。

    不是普通的贪墨,不是寻常的苛税??他是动了陆明渊亲自拨下的救命粮!

    这哪是征税?这是抽百姓的筋骨、剜百姓的血肉!而陆明渊是谁?那位年不过二十,却已在平阳县三箭射杀倭寇首领、一夜斩首三十余人的少年统帅!传言中他曾在江陵县为救饥民,亲手斩了抗命不发粮的知州副使,头颅悬城三日!

    此人岂是能容你巧言令色之辈?

    “快!快备轿!不,备马!”孙智语无伦次地吼道,“换官服!拿印信!快!快!”

    醉月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她从未见过这位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县太爷如此失态,仿佛见了阎王索命。

    可笑的是,就在半个时辰前,他还搂着她夸耀:“本官今年秋粮收成比去年多出三成,上奏朝廷必有封赏,待我升迁之日,带你去杭州享福。”

    如今,怕是要带着枷锁去刑场了。

    ……

    一个时辰未到,瑞安县城南门轰然洞开。

    一匹瘦马狂奔而出,马背上的人冠带歪斜,官袍沾满尘土,正是孙智。他身后跟着两名随从,连仪仗都不敢带,唯恐激怒那位正在村中等候的煞神。

    夜风呼啸,吹得他脸颊生疼。越接近赵家村,他的心跳越如擂鼓。

    十里路,竟似千里。

    当村口那片肃立的玄黑骑兵映入眼帘时,孙智几乎窒息。月光下,那队列静默如铁壁,每一双眼睛都像盯着待宰的羔羊。

    他翻身下马,几乎是爬着走向村口。

    陆明渊正站在村中央的一块青石上,背对着他,负手而立。月光洒在他青色官袍之上,宛如一尊冷峻的玉雕。

    “下官……下官瑞安县知县孙智……参见伯爷。”

    孙智扑通跪倒,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字句。

    陆明渊缓缓转身。

    那一眼,孙智永生难忘。

    没有怒喝,没有斥责,只有一道冰冷至极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皮肉,直视其肮脏的灵魂。

    “孙智。”

    陆明渊开口,声音平静得如同山雨欲来前的死寂。

    “本官问你,赵家村三百余口,今冬存粮几何?”

    孙智额头触地,冷汗直流:“回……回伯爷,按例征收五成秋税,百姓自当有余粮度岁……此乃国法所定,非下官私意……”

    “啪!”

    一声脆响划破夜空。

    杜彦猛地抽出腰间戒尺,狠狠抽在孙智肩头。这一下用尽全力,当场撕裂官袍,留下一道血痕。

    “你还敢提国法?!”杜彦怒目圆睁,“你可知朝廷减免令已下?你可知百姓连救命粮都被你抢走?!你还有脸说‘自当有余粮’?!”

    孙智痛呼一声,却不敢躲闪。他知道,今日不死已是侥幸。

    陆明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轻轻抬手,止住了杜彦的下一步动作。

    “本官再问你。”

    “那三百亩开荒田,是否确系村民以血汗自垦?”

    “是……是……”孙智低头,“但依《赋役律》,凡新垦之地,须于当年登记纳赋,否则视为隐田,罪加一等……”

    “好一个依法办事。”陆明渊终于冷笑出声,“那你告诉我,他们刚翻完地,种子未撒,何来产量?你按何标准征税?”

    孙智张了张嘴,却答不上来。

    他当然知道那是胡扯。所谓“开荒田税”,不过是他在账册上虚增的一项名目,专为榨取灾民最后一点活路。

    陆明渊不再看他,转而面向村民。

    “诸位乡亲,”他朗声道,“你们可愿作证,这三百亩荒地,确系全村老少历时两月,一锄一镐所开?”

    “愿意!愿意!”

    “我们白日挖石,夜里挑土,连妇孺都上阵!绝无半句虚言!”

    “求大人做主啊!”

    群情激愤,声震四野。

    陆明渊点头,随即回身,目光如刀刺向孙智:“你还有什么话说?”

    孙智浑身发抖,忽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伯爷明鉴!下官虽有疏失,但一切皆依律行事!若有错,也是律法不明之过!还请伯爷明察!”

    他这是在赌。

    赌陆明渊不敢违律擅断,赌这位年轻伯爷碍于朝廷体面,只能将此事层层上报,拖延数月。

    只要拖下去,银子早已分润上下,证据尽数销毁,他未必不能全身而退。

    可惜,他太不了解陆明渊了。

    只见陆明渊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方金印,在月光下一展。

    “温州府知府陆明渊,奉天子敕命,总揽温、台二州军政民事,遇重大紧急事务,可先斩后奏,便宜行事。”

    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现在,我以钦差身份,宣布:瑞安县知县孙智,贪赃枉法,残害百姓,即刻革职查办!”

    话音未落,两名镇远营士卒上前,一把将孙智按倒在地,反剪双手,套上铁镣。

    “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朝廷命官!我要上告巡抚!我要面圣申冤!”孙智嘶声尖叫。

    陆明渊冷冷俯视:“你可以告。但在你告之前,请先回答一个问题??”

    他指向粮仓方向:“若非本官今日亲至,再过三日,赵家村会不会出现人相食?”

    孙智哑然。

    全场寂静。

    风拂过枯草,发出沙沙声响,像是大地在低泣。

    陆明渊不再看他,挥手道:“押下去,关入村中祠堂,严加看管,不得与外人接触。明日随我回县审案。”

    “是!”士卒应声拖走仍在挣扎的孙智。

    随后,陆明渊转向杜彦:“你连夜拟一份告示,明日一早张贴全县:

    一、赵家村及所有受灾村落,本年一切赋税全免;

    二、所有被强征的赈灾粮款,必须如数归还;

    三、凡参与逼迫百姓者,无论官吏胥役,一律停职待查;

    四、即日起,设立临时稽查司,由镇海司直接监管,彻查瑞安县近三年钱粮账目。”

    “下官遵命!”杜彦肃然领命。

    陆明渊又唤来亲兵队长:“派人快马通知李默,六百镇远营士兵务必在天亮前抵达赵家村,就地扎营,维持秩序,防止有人趁乱作乱。”

    “另外,传令下去,打开我亲兵携带的粮车,将其中一半粮食暂借给赵家村应急,记在本官名下。”

    “伯爷!”亲兵迟疑,“这不合规矩,万一……”

    “没有万一。”陆明渊打断,“规矩是用来护民的,不是用来压死人的。若因此获罪,我一人承担。”

    众人无不凛然。

    当夜,赵家村祠堂内点起油灯,临时改为公堂。

    陆明渊端坐正中,杜彦为书记,几名镇远营军官列席监察。

    第一件事,便是提审那些参与抢粮的衙役。

    一个个押上来,跪在堂下。

    陆明渊不开杀戒,也不轻纵。每人杖责三十,革去差役身份,逐出瑞安,并勒令退还当日所得赃银。若有抗拒或隐瞒,则加重惩处,送交府衙治罪。

    此举既显威严,又留余地,震慑全县胥吏。

    紧接着,陆明渊命人将孙智的私人账簿搜出??原来那胖头目为求活命,主动供出孙智藏匿于梦春楼夹墙中的密账。

    翻开一看,触目惊心。

    不仅赵家村,整个瑞安县十九个受灾村,皆被以各种名目强行征收“特别捐”、“复耕税”、“治安协饷”等十余项杂费,总额竟高达赈灾粮款的七成!

    更令人发指的是,孙智竟与当地豪绅勾结,低价收购百姓被迫变卖的土地,转手囤积,意图待灾后涨价抛售。

    账本末页,赫然记录着一笔交易:

    “收赵家村东坡良田八十亩,价银五两,付粮十石。卖主:赵老根(画押)。”

    赵老根,正是方才那个拄拐的老汉。

    陆明渊当即命人将其请来。

    老人颤巍巍走进祠堂,见到账本上自己的名字和画押,老泪纵横:“大人……小人……小人是被逼的啊!他们说,不签字就把我家孙子抓去充苦役……我……我实在没办法……”

    “我知道。”陆明渊起身扶住老人,声音罕见地柔和,“从今往后,你的地,一寸都不会少。”

    他当场下令:所有被强买土地,一律无偿归还原主;已毁契者,由官府出具凭证,永久确权。

    并宣布:今后三年,赵家村新开垦土地,一律免税,官府提供种子、农具支持。

    消息传出,全村沸腾。

    许多人家点燃火把,在村口跪迎,口中高呼“青天大老爷”。

    陆明渊却未接受任何叩拜。他只让人在祠堂门口挂起一面铜锣,立下新规:

    凡有冤屈者,可击此锣鸣冤,镇海司必受理到底,绝不推诿。

    夜深,万籁俱寂。

    陆明渊独自坐在祠堂檐下,望着满天星斗。

    杜彦端来一碗热粥,轻声道:“伯爷,吃点东西吧。”

    陆明渊接过,却没有动筷。

    “文忠举荐你来,是对的。”他忽然开口,“你今日执法严明,却不失仁心。很好。”

    杜彦一怔,连忙躬身:“下官只是遵从本心。”

    “本心最难能可贵。”陆明渊淡淡道,“有些人做官久了,就把心磨没了。眼里只有功名利禄,忘了头顶还有青天,脚下还有黎民。”

    他顿了顿,低声道:“我在江陵时,见过一家五口人饿得啃观音土,母亲为了让孩子活下去,把自己手腕上的肉割下来煮汤……可最终,孩子还是死了,母亲也疯了。”

    杜彦听得心头剧震,久久不能言语。

    “所以我容不得任何人践踏百姓的活路。”陆明渊放下碗,目光坚定如铁,“哪怕他是朝廷命官,哪怕他背后有靠山,只要敢伸手,我就敢砍!”

    翌日清晨,朝阳初升。

    六百镇远营士兵准时抵达,在村外列阵扎营,旗帜猎猎,杀气凛然。

    陆明渊率众返程瑞安县城。

    这一次,不再是轻骑疾行,而是整军而进。

    八百精兵列成两列,中间空出道,陆明渊骑马居中,身后押着披枷戴锁的孙智,以及数十名垂头丧气的衙役。

    沿途百姓闻讯而来,纷纷涌至道旁。

    起初是沉默,继而是窃窃私语,最后化作一片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陆青天!陆青天来了!”

    “活菩萨啊!咱们有救了!”

    “打倒贪官!为民做主!”

    有人焚香跪拜,有人含泪高呼,更有孩童被父母高高举起,只为看清那位传说中的少年清官。

    陆明渊一路未发一言,神情冷峻。

    他知道,今日之举,震动的不只是瑞安。

    整个温州府,乃至浙南官场,都将为之震荡。

    当他踏入瑞安县衙大门时,迎接他的并非迎接仪仗,而是跪满大堂的全县官吏。

    从主簿、典史到巡检、仓官,一个个面色惨白,伏地不起。

    他们都知道,风暴来了。

    陆明渊径直走上大堂主位,坐下,环视一周。

    “尔等之中,有人清廉自守,有人同流合污。”

    “我不愿冤枉一个好人,也不容放过一个恶人。”

    “今日起,设立‘自陈堂’,凡愿坦白过往罪行、退还赃款者,视情节轻重,可减罪或免罪。”

    “若仍心存侥幸,妄图遮掩,一旦查实,严惩不贷,株连家族!”

    话音落下,堂中鸦雀无声。

    片刻后,一名书吏颤抖着走出队列,扑通跪倒:“下官……下官愿自首……我曾收受孙智贿赂,篡改灾户名册……我愿退还银两,甘受处置……”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第三个。

    不到半日,二十七人主动投案,交出赃银三千余两,牵涉六个村庄的瞒报漏赈案件。

    陆明渊命杜彦一一登记造册,交由镇海司核查。

    同时,他下令开放县库,将原本用于“节礼馈赠”的储备粮五千石,全部调拨灾区,优先供应赵家村等重灾村落。

    并发布公告:即日起,所有灾民凭村保文书,可至县衙领取救济米一斗、盐半斤、炭十斤,为期三个月。

    百姓闻讯,扶老携幼,排成长龙。

    县衙门前,不再是恐惧与怨恨,而是感激与希望。

    七日后,陆明渊在县衙大堂公开审理孙智案。

    全县官吏、各村代表、百姓数千齐聚广场,围观审判。

    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全。

    陆明渊当庭宣判:

    孙智犯贪污、滥用职权、强占民产、勾结豪强等多项重罪,依《大明律》判处斩监候,秋后问斩,家产抄没,子孙三代不得科举入仕。

    判决一出,万人称快。

    当日午时三刻,孙智被押赴市曹游街示众,沿途百姓唾骂如雨,烂菜叶、臭鸡蛋纷纷砸向其面门。

    曾经不可一世的瑞安知县,如今沦为阶下囚,满脸污秽,眼神呆滞,仿佛已魂飞魄散。

    陆明渊并未停留。

    他在瑞安驻跸十日,亲自督办各项善后事宜,重建户籍,整顿仓廒,提拔清廉小吏代理村务。

    第十一天清晨,他登上县衙钟楼,敲响洪钟三声。

    钟声悠扬,传遍全城。

    他对聚集在广场上的百姓说道:

    “本官今日离去,但镇海司不会走。

    我留下五十名镇远营士兵,组建‘巡民事’,专司监察各县赋税、赈灾、诉讼。”

    “谁再敢动百姓一口粮、一文钱,不必等我来,他们便可当场拿下!”

    “此外,我已上奏朝廷,请求将温州府赈灾权下放至乡一级,由村老会公议分配,杜绝中间盘剥。”

    “若朝廷不准,我愿辞官为民,与诸君共守此约!”

    言罢,全场寂静,继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陆青天千岁!”

    “伯爷千岁!”

    陆明渊翻身上马,不再回头。

    队伍缓缓驶出县城,阳光洒在青色官袍之上,熠熠生辉。

    杜彦策马跟上,低声问道:“伯爷,接下来去哪儿?”

    陆明渊望向远方,嘴角微扬:“台州。”

    “孙智不是一个人作案。他背后,还有人。”

    “我要让整个浙南的蛀虫,都看看??”

    “动百姓活路者,虽远必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