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25章暗度陈仓与山狐狸初定盟约(第1/2页)
隔天上午,太阳透过窗上糊的旧报纸,在炕席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李长青眼皮动了动,从一场混杂着熊罴咆哮、山洞幽暗和天麻奇异药香的深睡中缓缓醒来。
浑身骨头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样,透着一种大战后的酸软,但精神却异常的好。
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静静躺着,任由昨天黑瞎子沟里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清晰闪过,熊罴人立时那山一样的压迫感,大哥胳膊上绽开的血花,山洞里那窝在黑暗中泛着玉光的鬼头参,林晓梅在月光下那双盛满担忧的清澈眸子,还有油灯下大伙儿清点山货时那压抑着的兴奋呼吸……
六百块啊……他心底再次默念这个数字,一股热流悄然涌动。
搁前世,也就朋友们一顿饭钱,可现在,父亲李守山在田里刨食一年,刨去口粮,能到手几十块就是好年景了。一个工人,月工资也就三十上下。这六百块,真真是能压塌炕席的巨款,是改变一个家庭命运的敲门砖!必须尽快、稳妥的把它变成活钱才行!
他迅速的穿上棉袄推开屋门。
堂屋里,母亲王桂芬就着窗户透进的光线,正纳着千层底,针脚细密。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眼下带着些青黑,显然昨晚也没睡踏实。
“醒啦长青?”
她放下针线,声音放得轻缓
“灶台锅里有苞米面窝头,瓦罐里还有小米粥,赶紧吃点吧。你哥还没起,让他多歇会儿,伤筋动骨一百天呐。”
“嗯,知道了妈。”
李长青应着,走到院角的水缸边,拿起瓢子舀起半瓢带着冰碴儿的冷水,哗啦一下泼在脸上。刺骨的寒意瞬间驱散了最后一丝睡意,让他打了个激灵。
匆匆喝下那碗稀粥,啃完一个拉嗓子的窝头,李长青对王桂芬说
“妈,我出去转转,透透气。”
“哎,去吧,当心点,别走远了。”
王桂芬如今看这个小儿子,是既心疼又倚重,知道他是个心里有谱的主。
李长青回屋揣好那个用油纸包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天麻样品,出了院门。
他并没直奔公社,而是先沿着村里那条被踩得瓷实的土路,看似悠闲地溜达起来。
首要任务,是摸清周扒皮的动向。这两天那老小子使了那么阴损的招,差点要了他们的命,绝不可能善罢甘休。得知道他接下来想唱哪出。
小河村不大,百十户人家,土坯房杂乱的挤在一起,房顶大多苫着茅草。几条歪歪扭扭的巷子通向村中心那棵老榆树。
此时,树底下已经蹲了几个靠着墙根晒太阳、抽旱烟的老汉,棉袄袖口油亮,脸上刻满了岁月的风霜。
李长青凑过去,脸上挂起憨厚的笑,蹲下身打招呼
“三爷、五叔,晒暖儿呢?”
李长青凑过去,脸上挂起憨厚的笑,蹲下身打招呼。
他顺手从兜里掏出赵大山给的烟叶子,捏了一小撮,递给三爷和五叔。
这玩意儿比他们的旱烟劲道足,是搞好关系的硬通货。
“哟,长青起来啦?”
豁牙的三爷接过烟叶,闻了闻,脸上笑开了花,赶紧按进自己的烟袋锅里
“这可是好玩意儿!听说你们昨儿个在黑瞎子沟闹出大动静了?建军还挂彩了?”
“嗯呐。”
李长青自己也卷了根喇叭筒,划着火柴点上,吸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说
“碰上个大牲口,我哥为了护着我和山叔,胳膊让树杈子划了下,不碍事,皮外伤。”
他轻描淡写,故意把凶险往轻了说。
旁边一个精瘦的五叔眯着眼,嘬了口烟,吐出浓浓的烟雾,咂咂嘴
“这烟不错!要我说,长青你们几个娃子胆子是真肥!那黑瞎子沟是随便进的?老辈子人都不敢往深里走!你们倒好,还敢往里扎!建军这伤挨得不冤!”
另一个靠着墙根、满脸褶子的老汉插话道
“就是!年轻人不知深浅!那地方邪性着呢!早年我太爷爷那辈儿,有伙胡子藏着宝贝进去了,就没见出来!后来有人捡到过锈了的砍刀和烂衣裳架子!”
李长青也不争辩,只是笑笑
“五叔,六爷,我们就是在外围转了转,没敢往老林子里头钻。运气好,捡了点山货。”
他话锋一转,像是随口问道
“诶,说起来,今儿个咋没见周老五出来溜达?我还想找他问问,咱队里那点剩余的麻绳放哪儿了,想借来用用捆柴火。”
他故意不叫周扒皮,显得客气。
“周扒皮?”
五叔闻言嗤笑一声,压低声音
“你还找他?天蒙蒙亮就看他夹着那个人造革的破包,脸拉得比驴都长,往公社方向去了!”
他凑近些,声音压低了说
“指定是找他那个在公社供销社当采购股长的表哥王有福去了!看他那德行,耷拉着脑袋,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准是又琢磨什么坏招呢!你们最近小心着点,这老小子,记仇!”
三爷磕磕烟袋锅,哼了一声
“他能有啥好屁?肯定是看你们几个小年轻折腾出点动静,眼红了呗!甭搭理他!他那表哥,也不是啥好鸟,官不大,架子不小!”
六爷也摇着头,“唉,这周扒皮啊,就是个祸害!咱小河村的风水,都快让他败坏了!”
李长青心里冷笑,果然是去找靠山了。面上却不动声色,叹了口气
“唉,五叔、三爷,我们就是挣点辛苦钱,贴补下家用,咋就这么难呢。得,麻绳的事我再想辙吧。谢谢几位叔爷提醒,我们以后多注意。”
接着又闲扯了几句开春种啥庄稼、哪块地肥之类的闲话,李长青便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朝着公社方向走去。
从村里到公社所在地,是一条坑洼不平的土路,约莫有四五里地。路两边是茫茫的雪原和一片片落光了叶子的白桦林,寒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似的。
公社比小河村气派些,一条主街两边立着几栋红砖瓦房,分别是供销社、邮局、信用社和公社大院。
供销社门口人来人往,大多是来扯布买盐的村民。李长青没往那边凑,怕撞见周扒皮,而是径直绕到南头,在一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下站定,假装等人的样子,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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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等了半袋烟的功夫,一个围着深蓝色旧头巾、挎着个盖着靛蓝布盖的柳条篮子的中年妇女,低着头,脚步匆匆地沿着墙根走来。
她身形利落,眉眼间透着股寻常农村妇女没有的精明。李长青眼神一凝,终于找到正主了。
“赵姐。”
李长青迎上前两步,压低声音叫道,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熟悉。
赵月梅闻声抬头,看到是李长青,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绽开一个热情又不失分寸的笑容
“哎呦,是长青兄弟啊!真巧,在这儿碰上了!听说你们前两天往山里走了挺深?看这样子……是有好收获了?”
她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探询。
李长青会意,和她默契地走到老槐树背后更僻静的角落,这里能避开大部分的视线。
“托赵姐的福,运气还行。弄到点……不太方便走大路的好东西,品相没得说,想请赵姐这位行家给掌掌眼,估估行情。”
说着,他警惕的左右看看,确认无人注意,才从怀里掏出那个小油纸包,像展开一件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揭开一角。
那肥硕饱满、形态似小儿拳、通体呈现一种罕见半透明黄玉色泽的天麻根茎一露出来,赵月梅的呼吸瞬间就屏住了。
她连忙抢上前一步,接过油纸包,也顾不上泥土,用指尖极其小心地触摸、捻搓,又凑到鼻尖深深一嗅,脸上顿时涌现出难以抑制的狂喜,声音都带上了颤音
“好东西!这是真正的鬼头参!看这成色,黄亮透玉,少说也有七八年份了!这东西现在可金贵死了,城里那些老中医和讲究人家,都抢着要!”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住李长青,语速加快
“长青兄弟,你跟姐交个底,这样的货,你有多少?”
李长青心中大定,但面上依旧沉稳,不动声色地说
“不多,精心阴干后,干货大概能出三斤上下,品相都跟这个差不多,只高不低。”
赵月梅心中快速计算着,眼中精光闪烁,伸出两根手指,又迅速翻了一下,斩钉截铁的低声道
“这品相,这年份,姐不跟你玩虚的!按眼下道上的行市,姐给你这个数……二百二一斤!但咱们丑话说前头,必须是足秤的干货,品相要是有一丁点掉档,价钱可就得另说了!”
三斤就是六百六十块!李长青心头剧震,这价钱比他私下预估的最高价还高出六十!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语气坚定
“赵姐您是爽快人,我李长青也不含糊。东西我回去一定仔细伺候着,用古法阴干,保证分量和品相一丝不差。您看……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交割方便?”
赵月梅显然对这笔大买卖也志在必得,毫不犹豫
“初八!二月初八上午,就这个点儿,还在这棵老槐树下。咱们钱货两清,不见不散!”
“那成!一言为定!”
李长青重重地点了下头,伸出手。
赵月梅愣了一下,随即会意,也伸出粗糙的手,两人像模像样地用力握了一下。
这一刻,一种基于巨大利益和隐秘风险的盟约,在寂静的寒风中悄然达成。
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随即像从不认识的陌生人一样,一东一西,低着头,脚步匆匆的各自消失在公社清冷街道的人流里。
办成了这件关乎未来命运的大事,李长青感觉脚步都轻快了许多,但心里那根弦却绷得更紧。
他没有在公社多做停留,立刻沿着来路返回小河村。
一路上,他脑子里飞快盘算着阴干天麻的注意事项,以及如何应对周扒皮可能使出的阴招。
回到家时,已是晌午。赵大山、王铁柱和孙卫东已经过来了,正和李建军在堂屋里说话。
李建军的脸色比昨天红润了些,受伤的胳膊用干净的旧布重新包扎过,吊在胸前。
“长青哥!你可回来了!咋样?打听出啥没?”
王铁柱是个急性子,一见李长青进门就蹿起来问。
李长青先走到炕边,仔细看了看大哥的脸色和伤处
“哥,感觉咋样?还疼得厉害不?”
“好多了,就是有点胀疼,不碍事。”
李建军闷声回答,眼神里透着关切。
李长青这才坐下,压低声音对围过来的几人说
“周扒皮一早就去公社找他那个在供销社当采购股长的表哥王有福了,估计是没憋好屁,想从供销社收购上卡咱们脖子。不过咱们暂时以静制动,眼下更要紧的事已经办妥了。”
他看向一直默默抽烟的赵大山
“山叔,路子接上头了,初八上午,老地方,价钱……比预想的还要好。”
赵大山会意,浑浊的老眼里爆出一团精光,用力磕了磕烟袋锅子,脸上深刻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了
“好!好小子!这事办得利索!这下心里这块大石头,总算能落下大半了!”
李建军也长长舒了口气,吊着的心放了下来
“能换成钱就好,这玩意儿放家里,总觉着是个烫手山芋。”
“明天。”
李长青目光扫过王铁柱和孙卫东
“咱们按原计划,跟山叔去西山坳外围,再扫一遍货。这回咱们吸取教训,就在外围活动,速战速决,绝不再往深里冒进了。”
“没问题!就等你这句话呢!”
王铁柱摩拳擦掌,兴奋地一挥拳头,“今天歇得我骨头缝都痒痒了!”
孙卫东推了推眼镜,从兜里掏出那个随身携带的小本子,翻看了一下,认真地说
“根据我们前天记录的采集数据和地点来看,西山坳北坡的蕨菜我们应该还没来得及采收完,估计还剩不少。南坡的刺嫩芽长得正好,明天可以重点采集。”
他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一板一眼,带着知青特有的认真劲儿。
事情安排妥当,屋里凝重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下午,李长青也没闲着,帮着母亲把院子里的柴火归置整齐,又仔细检查了明天要用的开山刀、绳索和背篓。
夕阳的余晖给这个小院镀上一层暖金色,炊烟袅袅升起,空气中弥漫着柴火和饭菜的混合香气,充满了平凡而真实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