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虎符(第1/2页)
杨素书房中的经历,如同在李靖脑海中刻下了一道无法磨灭的烙印。那法则线条构成的浩瀚网络,那污秽扭曲的灰黑之气,以及杨素那句“近乎于道”的评价和“怀璧其罪”的警示,在他心神中反复回荡。
他被一名沉默的亲兵引至一处临时分配给他的营房。这营房比第七烽燧的居所好了不少,至少是砖石结构,单独一间,内有木床、桌椅,甚至还有一盏昏暗的油灯。但对于刚刚见识过那等玄奇景象的李靖而言,此地的简陋反而让他有种奇异的踏实感。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窥探。营房内只剩下他一人,以及手中那枚沉甸甸的青铜虎符。
他走到桌边,将虎符放在粗糙的木桌上,就着摇曳的灯火仔细端详。
虎符不过巴掌大小,青铜材质,表面覆盖着一层深沉的包浆,边缘处有些许磨损,显然年代久远。其上的纹路并非寻常虎符的猛兽形态,而是一种极其繁复、抽象的线条交织,初看杂乱无章,细看却觉得那些线条仿佛在缓缓流动,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规律与力量。触手冰凉,那股在杨素书房中感受到的沉静气息再次缓缓流淌开来,抚慰着他依旧有些激荡的心神。
“稳定心神,细微感知规则异动……”李靖回味着杨素的话。
他深吸一口气,摒弃杂念,尝试着将一缕心神,如同探出的触角,小心翼翼地沉入这枚古朴的虎符之中。
“嗡——”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鸣在识海中响起。
刹那间,他眼前的景象再次变幻,但不同于在杨素书房中被强制拉入法则之网的震撼,这一次的变化更为温和,更为内敛。
他的“意识”仿佛进入了一个微缩的、由无数细密金光构成的立体军阵之中!
这些金光,每一道都是一条简化的、凝练的“法则线条”,它们并非杂乱堆积,而是以一种极其玄奥的方式排列、组合,彼此呼应,气机相连。有的笔直如枪,蕴含“锐利”、“穿透”之意;有的浑圆如盾,散发“坚固”、“守护”之念;有的曲折迂回,代表“诡变”、“奇袭”之理……无数这样的金光线条,共同构成了一个复杂无比、森严有序、仿佛能应对万般变化的微缩军阵!
这军阵自行缓缓运转,散发出一种镇压混乱、梳理驳杂的磅礴意境。
李靖瞬间明悟,这虎符并非简单的法器,它内部镌刻的,是一种关于“秩序”与“统御”的“道理”!它不能直接赋予力量,却能像一位最严明的统帅,帮助使用者梳理、统御自身的力量,尤其是……神念!
他尝试引导自身那微弱的神念,探入这军阵之中。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他那原本如同迷雾般散乱、仅能被动感应危机的心神之力,在进入这金光军阵的瞬间,仿佛散兵游勇被纳入了最严整的队列,被迅速地梳理、纯化、乃至……放大!
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感涌上心头。
他下意识地,将这股被虎符加持、梳理过的神念,向着营房之外延伸出去。
不再是模糊的感应,不再是混沌的直觉。在他的“感知”中,营房外的世界,呈现出另一番景象——
空气中,不再空无一物。而是漂浮着无数细微的、色彩各异的能量“线条”或“光点”。
有炽热跃动、代表“火行”的赤色光丝;有温润流淌、代表“水行”的蓝色光点;有厚重沉凝、代表“土行”的黄色光斑;有锋锐无匹、代表“金行”的白色毫芒;还有生机勃勃、代表“木行”的青色气流……
这些,便是构成法术、支撑万物运转的天地能量,是比灵气更为本质的存在!寻常修士需通过特定功法,耗费心神才能艰难引动、炼化,而此刻,在李靖被虎符加持的神念感知下,它们如同画卷上的色彩,清晰可辨!
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更深处,那些维系着营房结构稳定、地面坚实、空气流动的、更加晦涩而强大的基础法则线条,只是它们过于稳固和宏大,以他目前的能力,还无法触及和影响。
“这就是……规则之下的能量流动吗?”李靖心中震撼莫名。杨素赐予的这枚虎符,简直是为他打开了一扇微观世界的大门!
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涌上心头:既然能“看见”,那么能否……“干涉”?
他想到了自己体内那源自寂灭石核的力量,那被杨素称为能“抚平规则褶皱”的归墟之力。以往,它只是在生死关头被动激发,如同蒙昧的野兽。如今,有了虎符梳理神念,能否尝试主动引导它?
他屏住呼吸,将神念集中到营房外不远处,一缕尤其活跃、不断切割着空气的“锐金之气”。这缕气息无形无质,若非虎符加持,他根本无从感知。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从内景那混沌的迷雾中,从那柄沉寂的归墟断剑虚影上,引动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灰蒙蒙气流——正是那归墟之力。
这丝气流沿着他被虎符梳理过的神念,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探向那缕跃动的“锐金之气”。
过程极其艰难。归墟之力性质太过特殊,它仿佛与这世间的一切能量都格格不入,充满了“终结”与“否定”的意味,操控起来如臂使指根本谈不上,更像是在驱使一头桀骜不驯的孤狼。
他的额头再次渗出冷汗,神魂之力在飞速消耗。虎符微微发热,内部的金光军阵加速运转,竭力帮他稳定着那缕躁动的神念。
终于,在那缕“锐金之气”受某种无形牵引,即将自行凝聚成一道微弱风刃的前一刻,李靖操控着那丝归墟之力,轻轻地、如同抚平纸张褶皱般,在那风刃最核心的、维系其形态的“节点”上,一“抹”。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爆炸。
那即将成型的、足以削断木桩的微弱风刃,就在李靖的“感知”中,如同被戳破的泡沫,结构瞬间崩塌,组成它的那缕“锐金之气”仿佛失去了所有的“锐利”属性,变得温顺而平凡,悄无声息地消散、融入了周围的天地能量之中,再无痕迹。
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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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猛地收回神念,身体晃了一下,扶住桌面才站稳。一阵强烈的虚弱感袭来,神魂的消耗远超他的想象,仅仅是干涉一缕最微弱的能量,几乎抽空了他大半的精神力。
但随之而来的,是难以言喻的振奋与激动!
被动应激与主动掌控,这是本质的区别!虽然他此刻能做到的微乎其微,消耗巨大,但这意味着,他终于找到了运用自身力量的初步法门!不再是只能依靠本能和运气在绝境中挣扎,而是真正开始理解、并尝试驾驭这份“近乎于道”的特质!
他紧紧攥住了手中的虎符,冰凉的触感此刻却让他感到无比的心安与火热。这枚虎符,无疑是现阶段对他最重要的宝物。
就在他沉浸在初步掌控力量的喜悦中时,营房外传来了熟悉的、略显沉重的脚步声,以及张凡那特有的、带着些大大咧咧的嗓音。
“靖哥儿!听说你被丞相叫去了?没事吧?”
门被推开,张凡走了进来。他身上的伤势经过医官处理,已包扎妥当,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看起来好了不少。他脸上带着关切,目光下意识地在营房内扫过,随即,便定格在了李靖手中那枚未来得及收起的青铜虎符上。
那虎符造型古朴,气息沉凝,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张凡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他走上前,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哟,这是丞相赏赐的?看样子是个好宝贝啊!”
李靖看到兄弟,心中也是一暖,正想分享方才的感悟,但察觉到张凡目光中的异样,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点了点头:“嗯,杨公所赐,有助于稳定心神。”
“稳定心神……真好。”张凡拖长了语调,自己在床沿坐下,目光却依旧时不时瞟向那虎符,“靖哥儿,你现在可是不得了了。先是被红拂郡主亲自引荐,又被丞相单独接见,还赐下宝物……听说,丞相还授予你参军之职了?”
他的语气中,那丝酸涩与失落,终究是没能完全掩饰住。
李靖心中一沉。他了解张凡,这是个直肠子、重情义的汉子,但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自己此番际遇,与依旧只是个普通伤兵的张凡相比,确实产生了巨大的落差。
“凡哥,我……”李靖试图解释,想说这并非他所求,想说其中蕴含着莫大风险。
但张凡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脸上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行了,靖哥儿,兄弟我知道你是有真本事的人,该是你的跑不了。我就是……就是替你高兴,也……哎!”
他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就是觉得,咱们兄弟俩,以后怕是不能再像在烽燧时那样,一起巡边,一起杀敌,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了。你现在是丞相面前的参军大人了,我……我怕是跟不上你的脚步了。”
这话语如同一根细针,轻轻扎在李靖心上。他想起在第七烽燧并肩作战的日子,想起突围途中张凡为他挡下咒术重伤的场景,心中涌起一股酸楚。权力与力量的提升,似乎正在他们之间划下一道无形的鸿沟。
“凡哥,无论我李靖身处何位,你永远是我兄弟!”李靖看着张凡,语气诚挚而坚定,“共患难的情谊,李靖绝不敢忘!”
张凡抬起头,看着李靖清澈而认真的眼神,脸上的苦涩稍稍化开一些,他重重拍了拍李靖的肩膀:“好!有你这句话就行!哥哥我信你!”
他又闲聊了几句,多是关于伤势和关内见闻,但语气终究不如以往那般毫无隔阂。片刻后,他站起身:“行了,你刚回来,又见了丞相,肯定累了,好好歇着吧。我也回去躺会儿,这身子骨,还得养些时日。”
说着,他便转身向门口走去。
李靖看着他略显落寞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喜悦之情早已冷却大半。
张凡拉开房门,正要迈步出去,却与门外一人几乎撞个满怀。
那人是一名身着杨素亲卫服饰的军官,身材精悍,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腰间佩着一柄狭长的军刀。他似乎是恰好路过,又像是……有意在此停留。
军官的目光极其迅速地在营房内扫过,先是掠过李靖,带着一丝审视与不易察觉的轻蔑,随即,便如同被磁石吸引般,牢牢钉在了李靖手中那枚未来得及收起的青铜虎符之上!
那一瞬间,李靖清晰地看到,军官的瞳孔微微一缩,眼神深处骤然爆发出一种混合着极度惊讶、难以抑制的贪婪以及一丝阴冷鸷厉的光芒!虽然这光芒一闪而逝,很快便被掩饰下去,恢复了之前的冷峻,但李靖被虎符加持后的感知何等敏锐,已然捕捉到了那瞬间的恶意。
军官什么也没说,只是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与讪讪让开路的张凡擦肩而过,脚步声沉稳地远去。
张凡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回头看了李靖一眼,眼神中带着些许疑惑,但也没多问,低声道:“那我先走了。”便带上房门离开了。
营房内,再次只剩下李靖一人。
油灯的光芒跳跃着,将他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枚沉静的青铜虎符,指尖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和内里仿佛蕴含的千军万马。力量初步可控的振奋,兄弟之间悄然滋生的隔阂,以及那军官眼中毫不掩饰的贪婪与阴鸷……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杨公的警示言犹在耳——怀璧其罪。
他本以为这“罪”可能来自外部敌人,来自巫族。却没想到,这危机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近,竟首先来自于这看似稳固的雁门关内,来自于……“自己人”之中。
力量与机遇,果然伴随着人际的微妙变化与潜在的危险,如影随形。
他将虎符紧紧握在手心,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而坚定。
前方的路,注定不会平坦。但他已别无选择,唯有握紧手中的“刃”,无论是面对扭曲规则的巫族,还是来自背后的暗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