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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加紧行动

    绍绪八年,元月初五日,太仆寺。

    太仆寺卿王存本不打算过年时节来衙署上什麽破值,即便元月初四日接到京察的上谕,他也没打算来衙署。又不是第一次知道要京察,去岁十二月时,他便已经把自陈疏写完了,又不需要等上谕下了再匆忙动手去写。

    他不想来的还有很重要的原因是,河东次辅袁罡非要他去争那个户部左侍郎的位置,而他只想躺平。他在太仆寺卿这个位置上已经做了十年了,自隆裕四十六年上任,当时整个大庆不要说没有好马,甚至可以说连马都快没了。

    他一点点整饬,终于整个马政的思路给理清楚了。大庆和北狄兵战不止,他只能到处腾挪去弄马。好不容易弄了点马,绍绪三年还被皇帝申斥。当时他就不想干了,直接上疏辞职。没想到皇帝的朱批写道:「享天下之利者,任天下之患,居天下之乐者,同天下之忧。」当时王存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太子没了,齐王没了,他真没想到这个不声不响的雍王,就是今上,竟然是一个以天下百姓为己任的仁君。当时他声泪俱下地给皇子写了一个请罪摺子,深深反思了自己的任性。

    他没想到,翻过绍绪四年,皇帝搞死了英国公李威。那可是军神李威啊!他还在非常懵的情况下,御马监掌印陈保便动手开始抢马了。为了维持边军有马,王存和陈保明来暗往争夺了好几年。终于陈保死了,御马监换人了,和北狄的马市开了。

    他刚想喘口气,安安稳稳再做几年太仆寺卿,然后就告老还乡去太原老家去了。袁罡来跟他说,需要他去争那个户部左侍郎。你们爱争争,我王存根本不想争。我只想把马政弄好,让大庆有马,少死点人。

    王存想了想自己这几年,脾气真是收敛不少。若陈保不是绍绪四年后半年来抢马,只要提前一年,他王存就敢一道摺子上到皇帝面前弹劾陈保。若皇帝还不依,他便敢再辞职。这几年也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还是看透了,他也不想发什麽爆脾气。若今年京察,皇帝要把他拿下。那拿下便拿下,他只想回家含饴弄孙,栽菊荷锄。

    今日来衙署,是因为司礼监秉笔太监朱原吉来咨文问张家口丶得胜堡和平虏卫马市事。王存知道,这三口能开马市,得益于司礼监掌印邓修翼的推动,所以他才不得已到了衙署来督促此事。

    王存跨进太仆寺衙署时,少卿肖道远和寺丞高瀚卿已经在衙署等着了。

    「王大人,这可如何回复?」太仆寺少卿肖道远道。

    「司礼监为何来此咨文?这马市虽开,但仍以春季为主。十二月虽有购入二千匹好马,这天寒地冻的路又不好走,先滞留边关亦不碍事。为何突然来催?」王存问。

    「大人,下官亦不清楚。」

    「你先咨文问问到底什麽事,不急。」王存还是不太耐烦。

    「两位大人,下官有一些听闻,不知当不当讲。」寺丞高瀚卿道。

    王存大大咧咧在官帽椅上坐下,道:「若真不当讲,你便问也不会问。既然问了,就是你想讲。想讲便讲,何必故弄玄虚。」

    高瀚卿讪讪一笑道:「大人见微知着!下官听闻,当和蓟辽调用了腾骧卫有关。」

    「调用腾骧卫与马市又有何关?」太仆寺少卿肖道远疑惑道。

    「下官听说,陛下本不愿调腾骧卫,是邓修翼说服的陛下。但同时邓修翼说十二月三口购入两千好马,当元月至京,可补入腾骧卫。至六月当还有六千好马,可补腾骧卫。这样陛下才同意的。」

    「岂有此理!这邓修翼竟和陈保一样,好马先紧着御马监。可见天下内宦一般黑!」肖道远怒道。「大人,如此更不可着急回这个咨文了。」

    王存看了高瀚卿一眼,问肖道远,「蓟辽战事可有异常?」

    「回大人,下官不通战事,也无从打听。」

    王存默默不语,自从邓修翼崛起后,王存才知道当年在他摺子上批下「享天下之利者,任天下之患,居天下之乐者,同天下之忧」之执笔人,便是他。曾经他也很恨邓修翼举告李威谋逆,但是这几年他冷眼旁观下来,实在无法将举告人和写下这句话人重合在一起。

    王存算了一下时间,两千好马分属三口,最远的得胜口之马运来京城需二十馀日,最近的张家口则只需十日。如果再拖几日,则元月底前定然无法到京,届时邓修翼便是欺君!

    王存对高瀚卿和肖道远两人道:「即刻咨文起运马匹到京,直送腾骧卫。咨文用八百里加紧。我这就去前往兵部。」说着他便冒雪去了兵部拜访姜白石。

    王存跨入兵部时,兵部也拿着司礼监来的关于三口马市的咨文。

    「王大人!你来得正好,某刚想去太仆寺。」

    姜白石这个年过得很不好,嘴上都起了泡。昨日皇帝的谕旨下后,他才略略松了松口气,这个谕旨里面充满了邓修翼的身影,调腾骧卫丶调太仓银丶调京通粮,精准高效!姜白石正高兴于邓修翼的复起,可是今天朱原吉来时,却告知邓修翼又被要求在司礼监思过,姜白石才高兴一点的心又凉了半截。

    朱原吉也不知道皇帝为什麽如此反覆,因为他还不知道太子去过御书房了。皇帝口谕一到司礼监,他便被邓修翼要求赶快咨文兵部和太仆寺,询问三口马市的马匹何时能到京。朱原吉更是当面直接告诉姜白石,邓修翼是用元月底可到两千好马丶六月可到六千好马换来的皇帝同意发一万腾骧卫,若元月底到不了,则是欺君。

    当时姜白石听完只觉得邓修翼不要命了!为了能发腾骧卫,竟把自己的后背都交给了这个根本不屑与司礼监交往的文官系统。但是同时姜白石是清楚的,如果在前线的卫定方无马,那蓟辽这仗会死很多人。

    王存向姜白石拱了拱手,直截了当问:「司礼监又想从边军抢好马?」

    姜白石一把拉住王存,到了衙门私密处,向他细细道来整个蓟辽之缘起,御前召对经过和最后皇帝下的谕旨。姜白石道:「王大人,某京察后必定去职,本可不管此事。然某心中不忍,邓修翼身为内宦,心为士人。」

    王存看着姜白石道:「你竟与他私下有所往来?」

    「从无!」姜白石立即正色道。

    「那你如何知晓?」

    「宣化之战调腾骧卫,御前会议陛下是不同意的。会后圣旨下,你说何人能为此?」

    王存没有说话。

    「元月初四日,永昌伯奏请调腾骧卫,御前会议无一人敢提议。会后圣旨下,你说何人能为此?」

    王存还是没有说话。

    「十一月时,某被欧阳冰敬弹劾,次辅欲以付昭代我。某心灰意冷时,沈拙生来劝,可与邓修翼一商。后,邓修翼劝某当勉力一为,故有了十二月之廷辩。若王大人以为这便是私通内宦,某亦无话可说。拙生言,邓修翼非寻常内宦,某深以为然。如是之人,若因党争而亡,则天下可亡。」

    王存听完心中震动,「然其举告英国公又当如何解释?」

    姜白石苦苦一笑,「某亦不知。个中曲直,实难分辨。」

    王存轻哼了一声。

    「王大人,马市已开,好马源源不断,何不先从陛下愿?随后再供边军?宣化丶蓟辽腾骧卫确出了力!」姜白石苦苦哀求王存。

    王存看着姜白石最后说:「此次便从姜大人所愿,此后还望大人以军国大计为首重。」

    「此后?呵呵,」姜白石道,「好!」其实他心里想的是,于他而言,哪来此后啊。若邓修翼不能复出,那御马监外派外监查军籍回来时,便是他姜白石大祸临头之时。

    元月初六日,锦衣卫和东厂进了太仆寺听记。王存气得直拍桌子,「混帐!混帐!」

    拍完桌子,王存连公务都没有看,便回了家。此后便一直都不去衙门,直到开笔之日。

    元月初六日,锦衣卫北镇抚司。

    铁坚和孙健对坐,铁坚闷闷不乐,孙健为其斟了一盏茶。

    孙健深知铁坚不乐何来。两人初四日接到圣旨,初五日协商了如何按圣旨行事。本来他们还想请邓修翼前来锦衣卫一并协商,以免自己的章程有所疏漏。但没想到邓修翼又被控在司礼监思过,于是只能由孙健带回章程,经邓修翼修改,再拿回锦衣卫。此类事,铁坚对邓修翼言听计从,自然不会再提什麽反对意见。他只是费解,为什麽邓修翼又被控在司礼监。孙健也不知道原因。

    初六日,他们便分赴京中各衙署。有的衙署压根没人,便如礼部丶大理寺;有的衙署则视他们若无睹便如户部,因为户部本来就有一个陈待问在听记,一个内监听记是听记,两个也是;有的衙署便如太仆寺,拍了桌子,直接不办公了。但铁坚和孙健拿王存也没办法,封笔期办公,本就是加班。你若质问王存拍什麽桌子,估计王存只会告诉,公文潦草,看着生气。所以锦衣卫和东厂只对视一眼,便眼睁睁看着王存甩袖而去。

    只是这种冷眼,对铁坚来说颇不好受。但对孙健来说,并无所谓。他没做东厂提督前,管着浣衣局。在浣衣局中,他是说一不二的主。出了浣衣局谁拿他当回事?说是内官二十四衙门,衙门和衙门之间也是有区别的。他管的浣衣局,便是二十四衙门中的末等,比之银作局丶兵仗局都要矮一头,甚至可能都不如惜薪司。

    「这如何向陛下禀报?」铁坚问。

    「掌家道,如实禀报。」

    「你们掌家到底怎麽回事?」

    孙健叹了口气,「我们掌家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我没问你这个!我是问,你们掌家和陛下到底是什麽回事?」

    「铁大人,天威难测,孙某也弄不明白。」

    铁坚又叹了一口气。

    孙健想起邓修翼说过,铁坚是一个诚挚之人。于是对铁坚说:「掌家曾言,铁大人乃诚挚之人。孙某不过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刑馀之人,若遇为难事,铁大人尽推孙某身上。孙某上还有掌家,定不会让铁大人为难!」

    铁坚看着孙健,想到邓修翼曾经庇护英国公府李云苏等人,便对孙健说:「你们掌家亦是人,非无所不能。若遇雷霆之威,亦会灰飞烟灭。」

    孙健笑了笑道:「若是陛下要我等死,我等自不可不死。只要非陛下之愿,则无人能动掌家。」

    铁坚心想,若真是陛下有此心,那你又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