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大家都不太爱说话,更多时候只在slack里回应教授或同僚。
收到程放求助是一个午后,通常静默的组群叫起来,接连好多句:help!help!help!
没什么人搭理他,好心的女同学回话,日文询问发生了什么。
程放往群里发了张汇款截图,告诉她,他已经付过敷金(预付定金),中介却失联了。
典型的骗局。
最可笑的是,当那个女生关心更多,程放抛出所有聊天记录,双方都用中文沟通。
女生抱歉地说,她不会中文。
而芥川纮能读懂全部。彼时他在大通公园的咖啡馆学习,后一秒,他关上聊天界面,多管闲事绝非他风格,在更早的两年,他就清楚知晓,课题分离的必要。
但他没想到,天黑前离开咖啡馆时,他收到这位新同学的私聊。
他的日文一看就是翻译器转换过来,问他:芥川同学,你知道学校附近有什么便宜的旅馆吗?
芥川纮停足,思考许久,才回复他:我没有住过。
他没有撒谎,决定来北海道念书前,祖父就预先在北大周围给他物色住所。
后来,他有了自己的科研收入。
大四的夏天,他搬入现在的两居室,一间用来睡觉,另一间专门放书。母亲醉心学术,鲜少挂心他起居学习,一年到头打不到十通电话。
w?a?n?g?址?f?a?b?u?Y?e???f?????é?n?2?????5??????o??
回到家,他抽出笔记本电脑,瞄了眼私聊。
那名中国男生只是感激,不再咨询更多,他猜他多半已经找到留宿的地方,然而,迟疑少晌,他还是翻了翻谷歌地图,将几间或许符合他条件的旅社分享过去。
不料对方分秒间回复:谢谢谢谢!!!
中文的感谢。
大概是下意识的反应,芥川纮切身体会过文化亲疏带来的窘境,这一刻,他共情他,也用汉语回复:不用谢。
他得到好几个抱大腿的面条宽泪哭泣表情包。
程放说:啊啊啊啊啊啊你会中文啊?
芥川纮突然感到麻烦:只会一点。
时间临靠夜晚九点,手机再次弹出程放的求援:有两家关门了,还有一家住满了,我哭,说好的北海道淡季呢。
要么置之不理,要么送佛到西,奇怪的责任心督促芥川开车出去接他,收留程放的第一秒,他后悔了。
他日文不好,但话半点不少,一路竭尽全力开着翻译器跟他沟通,倾诉悲惨遭遇,芥川有些头大。
转译过来的日语驴头不对马嘴,他还不如直接用中文跟他对话。
一生要体面的日本人;
和一生要唠嗑的中国人。
就这样回到同一间屋子里,程放帮助他收拾空置的阅读间时,他中文不错的事情彻底瞒不住了,男生在他身边惊声阵阵:
“你还看四大名著?!”
“跟我初中看的版本一模一样!”
“兄弟——你还有《三体》——?”
“……”
芥川纮将沙发床腾给他,程放也奢华地贡献出行李箱里的唯一海底捞鲜浓番茄汤料,他自来熟地在电磁炉前舞刀弄铲,挥洒自如,最后端上热气蒸腾的火锅。
“这卡式炉看起来不错啊,”中国人琢磨起砂锅底部的品牌,看起来俨然把自己当家人:“国内能买到吗?”
芥川纮坐在他对面,一声不吭地搅拌酱汁。
他不理他,他也能自说自话,不让气氛冷下去,刚要下筷,程放猛一击掌:“哎唷,我差点忘了!”
男生掏出手机,询问他WiFi密码:“我给我朋友回个视频。”
芥川纮也搁下筷子,报给他。
发展出乎意料,一人食变二人餐,现在又成为三个人聚会,有一个远程参与,手机被磁吸支架斜抵着,背对芥川纮,传出女生的声音。
“留日乞丐,你怎么都吃上了?”
程放假哭:“我被好心的日本人收留了。”
“谁啊?”
“我同学。你敢信,我被中国人骗,却被日本人救了。”
“谁让你老是死到临头才知道急,你妈让你提前半个月就去日本,”女生的责备混在番茄汤咕嘟嘟的冒泡声里:“你非要捱到最后自己来。”
“我哪知道会被骗,不是说中国人不骗中国人吗,不过还好啦,”程放心态良好:“别担心了,我吉人自有天相。”
“我担心?”女生嘴硬地说:“我是怕你死在日本都没人给你收尸。”
“你能不能说点好话。”
“好话。”
程放对着手机,竖了个中指。
莫名幽默的废话,芥川纮几不可见地勾唇,开始夹不再有血色的牛肋肉——这是他放在冰箱用于自煮寿喜锅的,却被今天的不速之客据为己用,但番茄汤底别有滋味,入口酸甜,他不觉得吃亏。
“你在吃什么?”
“我救命恩人的肉。”
芥川纮险些咳出来,这个表达是否欠妥。果然,女生也指出来:“你说的你的恩人像唐僧一样。”
这时,程放隔着烟雾看过来:“还真有点,细皮嫩肉的,给你看看。”
芥川纮婉拒了。
他不想掺和外国人的社交,就像他也不想过多加入本国人的联谊,深度交往伴随着不可避免的暴露,无论是露怯,还是落落大方,他都不想再框进别人的眼光。
他们继续旁若无人地隔空对话:
“我换了个枕头,感觉今晚能睡个好觉了。”
“我今天睡沙发床。”
“有地方睡已经是老天对你的优待了好吗,北海道好看吗?”
“还没下雪呢。”
“也是,秋天都还没到,没下雪的北海道好看吗?能不能帮我带瓶护手霜?”
“你能不能别这么急,我这两天都在找房子,哪有空看北海道好不好看?等定下来再说吧,”前路未卜,今夜是有地方睡觉了,明天没准还要流离失所,程放不由叹气:“留学好像没我想的那么好,很热血地过来,这会儿都有点灰心丧气了。”
“你以为上班就有我想的那么好啊,今天还被领导骂了,明明是组长的锅,结果让我来顶,又不好说什么,只能道歉,”女生在那边劝慰,转移话题:“你在吃什么啊?”
“我给恩人煮的海底捞!!我就带了一包底料过来!够诚意吧!日本海关好严格,这个不让带,那个不让带。”
“海底捞!”她惊呼。
“怎么了,羡慕?”程放得意洋洋。
“等会儿,我去拿个东西,”芥川纮听见里面椅子脚拖动的声音,又一阵叮铃哐啷。
“简雪临,你没事儿吧?”
“没事——我绊到数据线,”女生很元气地大声回答,声音远了又走近:“我回来了。”
程放顿时眉开眼笑:“这什么啊?”
“我做的,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