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七日重生，暗流愈急(第1/2页)
眼皮很沉，像压了块石头。秦绝费力地掀开一条缝，光刺进来，有点疼。
他首先闻到的是一股清苦的药味，混着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冷香。视线模糊了片刻，才渐渐清晰。头顶是熟悉的万宝楼密室穹顶，镶嵌的几颗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身子底下是软垫，身上盖着薄被。
想动，却发现身体沉得不像自己的，每一寸骨头、每一条筋肉都在叫嚣着酸软和隐痛，尤其是胸口和眉心，仿佛有细小的针在持续不断地扎。灵海空荡荡的，经脉里灵力流转艰涩无比，像是干涸的河床勉强淌过一线细流。神魂也传来阵阵虚弱的眩晕感。
没死。
秦绝心里先定了定。随即，昏迷前最后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血煞老祖临死反扑的凶威，炎无极那遮天蔽日的金龙，还有……自己强行引动镇天神符道韵后，那股几乎将神魂和肉身一同撕裂的毁灭反噬。
“醒了？”一个略带沙哑却难掩惊喜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秦绝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到苏沐雨坐在床边一张矮凳上，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她看起来憔悴了许多，眼下有浓重的青黑，原本明艳的脸庞失了血色，嘴唇有些干裂，身上的红裙也皱巴巴的，沾了些药渍。唯有那双眸子，此刻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如释重负的喜悦和后怕。
“水……”秦绝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
“来了来了！”苏沐雨立刻起身，动作有些急，险些带倒凳子。她快步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又试了试温度，才小心地扶起秦绝，将杯沿凑到他唇边。
温水入喉，滋润了火烧火燎的嗓子，秦绝勉强喝了几口，摇摇头。苏沐雨放下杯子，又拿过温热的湿毛巾，轻轻替他擦了擦嘴角和额角的虚汗。她的动作很轻，手指有些凉，带着细微的颤抖。
“感觉怎么样？哪里还疼？头晕吗？灵海……”她一连串地问，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他。
“死不了。”秦绝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个安抚的笑，却没成功，只扯动脸上僵硬的肌肉，“就是……像被拆了重装一遍，还没装好。”
听他还能说笑，苏沐雨眼圈一红，差点掉下泪来，强忍着扭过头去，深吸了几口气，才转回来，努力让声音平稳：“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吗？七天！整整七天！青岚宗主都说，若三日内找不到救命神药，你……你就……”她说不下去了，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七天……”秦绝心里微沉。比他预想的要久。看来强行引动道韵的反噬，比他估计的更严重。也多亏了……
他心念微动，尝试内视。灵海依旧枯竭，但深处有一点微弱却坚韧的金芒在缓缓旋转，正是那残缺的镇天神符虚影。正是这一点金芒，护住了他最后的心脉和神魂本源，并在昏迷中不断释放出微弱的生机，配合苏沐雨她们输入的灵力和药物，一点点修复着他破损的躯体。此刻，这修复过程仍在继续，只是缓慢得令人心焦。
经脉的情况更糟，多处断裂扭曲，灵力运行滞涩无比，许多细微的经脉甚至还未接续。更麻烦的是，他能感觉到，体内深处潜藏着一股极其霸道、充满毁灭气息的暗流，那是强行催动道韵后残留的、未被神符完全吸收的毁灭之力，如同附骨之疽，正不断侵蚀着他的生机，并与神符的修复之力对抗。若非神符之力更高一层，不断将其压制、转化，他恐怕早就被这股力量从内部撕碎了。
“现在外面……什么情况？”秦绝问，声音依旧虚弱。
苏沐雨定了定神，将这几日发生的大事，拣重要的说了：皇帝炎无极送来三千年血参王，并传讯药王谷求药；紫阳宗、镇北侯府暂时龟缩，但暗探活动频繁；二皇子那边看似平静，小动作却没停；天罗宗在炎京的势力被连根拔起，但其宗门远在万里之外，残余力量犹在，且据说与其交好的几个魔道宗门颇有微词；炎京城内关于那日大战的传言早已沸沸扬扬，秦绝“灵海斩神通”之名不胫而走，但关于他重伤垂死的消息也传得满天飞，引来无数明里暗里的窥探，都被万宝楼和青岚宗的人挡了回去。
“药王谷那边回信，说‘生生造化丹’被人提前换走了，陛下的人情也没用上。”苏沐雨说到这，眉头紧锁，“我爹动用了总部关系，在周边几个王朝乃至中州打听，生生造化莲和九转还魂丹都渺无踪迹，倒是有几样稍次一级的续命灵药，但都远水解不了近渴。青岚宗主说，你体内的道韵反噬非同小可，非生生造化莲这个级别的神药，无法根除，强行用次等药物，恐有损根基，甚至引发道韵提前反噬。”
秦绝沉默。生生造化莲……这东西他知道，在前世也算得上是天材地宝，生长条件极为苛刻，需集天地灵秀、日月精华于一处，且往往有强大异兽守护。在这下界，更是罕见至极。药王谷的生生造化丹被换走，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针对？
“青岚宗主说，你体内有一股……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力量，在护着你，也是它暂时压制了道韵反噬。”苏沐雨看着秦绝，眼神复杂，欲言又止，“宗主她……似乎认出了那力量，很震惊。但她说此事关乎太大，已严令我们不得外传。秦绝，你……”
“是镇天神符。”秦绝没有隐瞒。苏沐雨和林清雪为他做到这个地步，有些秘密，再瞒着就不像话了。而且，青岚宗主既已认出，再瞒也无意义。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苏沐雨还是倒吸一口凉气，美眸圆睁：“真是……传说中崩碎于上古的镇天神符？你……你怎么会有？”
“机缘巧合，得了块碎片。”秦绝言简意赅，没细说来源，“此事，你知道，清雪知道，青岚宗主知道，到此为止。传出去，是灭顶之灾。”
苏沐雨重重点头，神色无比郑重：“我明白。清雪也明白。宗主更是再三叮嘱。你放心，万宝楼和苏家，绝不会泄露半分。清雪那边，青岚宗主也定然约束得住。”
秦绝点头，对青岚宗主的处置还算满意。这位宗主是个明白人。
“宗主还说，你体内的毁灭道韵与神符之力形成了一种脆弱的平衡，但这平衡随时可能被打破。必须尽快找到生生造化莲，借其磅礴造化生机，一举炼化道韵，反哺己身，非但可治愈伤势，更能借此破而后立，修为大进。否则，一旦平衡打破，道韵反噬，神符也未必护得住你。”
“生生造化莲……”秦绝闭上眼，记忆如潮水翻涌。前世，他遨游诸天，见过不少神药仙草，生生造化莲自然也在其列。但这一世，他所在的下界，何处能有？
忽然，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名字——坠龙渊。
坠龙渊，位于大炎王朝南境与“南荒妖域”接壤的十万大山深处，是一处绝地，传说曾有真龙陨落于此，龙血侵染大地，形成诡异险恶的渊壑，其中毒瘴弥漫，凶兽遍地，空间紊乱，更有各种天然绝阵，寻常修士踏入，十死无生。但正因是真龙陨落之地，龙气残留，反而可能孕育出一些匪夷所思的天材地宝。生生造化莲，性喜汲取真龙血气与地脉精华，坠龙渊，正是其可能生长的绝佳环境之一！
前世，他似乎在某个游记玉简中瞥见过一笔，说坠龙渊深处疑似有“造化青莲”踪迹，但无人能证实。如今看来，那“造化青莲”，极有可能就是生生造化莲的别称！
只是，坠龙渊太过凶险，且位于人妖两族交界，形势复杂。以他现在的状态……
“我知道一个地方，可能有生生造化莲的线索。”秦绝睁开眼，看向苏沐雨。
“哪里？”苏沐雨急问。
“坠龙渊。”
苏沐雨脸色一变：“坠龙渊？那里是绝地！就算是神通境强者，也不敢轻易深入核心！你现在这个样子……”
“所以我需要时间恢复，至少要有自保之力。”秦绝缓缓道，“而且，去之前，需做万全准备。坠龙渊不仅本身凶险，更临近南荒妖域，人族修士与妖族关系紧张，冲突不断。此外，大炎王朝南境的几个宗门和世家，对坠龙渊也虎视眈眈，形势错综复杂。”
“你需要什么？尽管说！万宝楼倾尽全力！”苏沐雨毫不犹豫。
“首先，我要尽快恢复一部分实力。三千年血参王药力雄浑，可助我固本培元。再辅以‘龙元紫府丹’和青岚玉髓的余力，应能让我在半月内，恢复至灵海一二重的战力，并初步稳住体内平衡。”秦绝冷静分析，“其次，我需要关于坠龙渊和南境的所有情报，越详细越好。尤其是近期的异常动向，是否有异宝出世征兆，各方势力布局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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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交给我，万宝楼在南境也有分号，情报网络还算通畅。”苏沐雨点头。
“第三，准备一些东西。”秦绝报出一连串材料名称，多是炼制特殊阵旗、符箓、以及一种名为“避瘴丹”的丹药所需。坠龙渊毒瘴厉害，没有专门避瘴之物，寸步难行。
苏沐雨用心记下：“这些材料虽然珍稀，但万宝楼应该能凑齐大半，缺的我会让我爹从其他地方调。炼丹和炼器……”
“我自己来。”秦绝道，“我恢复些力气便可动手。有些手法，外人不会。”
苏沐雨点头，她知道秦绝在丹阵符器上的造诣深不可测。
“最后，”秦绝顿了顿，“此事，暂时不要告诉清雪详情。只说我需去南方寻药疗伤。青岚宗那边，也请宗主代为保密。我离开后，炎京这边，还需有人坐镇，应对可能的风波。你和清雪，恐怕要留下来。”
苏沐雨立刻反对：“不行！你一个人去坠龙渊，还带着伤，太危险了！我必须跟你去！万宝楼的事，我可以安排……”
“沐雨。”秦绝打断她，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炎京现在是漩涡中心。陛下态度不明，紫阳宗、镇北侯府贼心不死，二皇子暗中窥伺，天罗宗残余可能报复。我若离开，你们就是他们首要的目标。万宝楼势力庞大，尚可周旋，但清雪和青岚宗在炎京的据点，需要你照应。你留下，坐镇中枢，调动资源，收集情报，比我带你去冒险，更重要。”
苏沐雨咬着嘴唇，眼圈又红了。她知道秦绝说的是实情，可让她眼睁睁看着他独自去闯龙潭虎穴，她做不到。
“况且，”秦绝语气放缓，“我也不是一个人去。我会带上赵福，再挑选几个机灵可靠的护卫。人多反而惹眼。你在这边稳住了，我在外面才能无后顾之忧。”
苏沐雨沉默良久，终于重重地点了下头，声音哽咽：“你答应我，一定要回来！完好无损地回来！”
“我答应你。”秦绝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中微暖。
接下来的日子，秦绝在密室中静养。苏沐雨将三千年血参王熬成参汤，每日喂他服下。血参王不愧是大补元气的圣药，药力温和而磅礴，缓缓滋养着他干涸的经脉和灵海。青岚玉髓的寒气则不断中和着体内因道韵反噬而产生的燥热虚火。龙元紫府丹更是被秦绝当糖豆吃，以惊人的速度补充着灵力。
他的恢复速度，让青岚宗主都感到惊讶。仅仅五天，他便已能下床缓步行走，脸色也红润了许多，虽然灵海依旧只恢复到灵海一重左右的程度，体内道韵与神符的平衡也依旧脆弱，但至少有了基本的行动能力。
这五天，他一边服药调息，一边动手处理苏沐雨送来的材料。炼丹炉是现成的，炼器则用密室中布置的“地火灵阵”。他炼制了大量的“避瘴丹”，此丹以多种解毒灵药混合妖丹粉末炼制，能抵御大多数毒瘴。又炼制了三套简易的“小五行阵旗”和数十张各类符箓，以备不时之需。还给苏沐雨和林清雪各炼制了一枚护身玉符，里面封存了他一丝神念和精血，关键时刻可触发防御，并能让他有所感应。
林清雪每日都会过来，有时带着青岚宗搜集到的南方情报，有时只是静静坐在一旁看他忙碌，眼中是化不开的担忧。秦绝将去南方寻药之事告诉了她，隐去了坠龙渊的具体名字，只说是一处险地。林清雪执意要同去，被秦绝以同样的理由劝下。她沉默许久，将一枚剑形玉佩塞进秦绝手里。
“这是我师尊早年赠我的‘青岚剑佩’，里面有她封存的三道剑气，每一道都相当于她全力一击，可伤神通境。你……带着防身。”林清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
秦绝接过，玉佩温润，隐有剑气流转。“多谢。你也保重。炎京不太平，一切小心。”
“嗯。”林清雪点头，看着他，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早点回来。”
第七日，秦绝基本恢复了约莫灵海二重的实力，行动已无大碍，只是不能激烈动手。体内的平衡在血参王和神符之力共同作用下，暂时稳固下来，但道韵的威胁依然如悬顶之剑。
苏沐雨将整理好的关于坠龙渊和南境的情报，装在一枚玉简中交给秦绝。情报很详细，包括坠龙渊近年的异常天象（时有七彩霞光冲霄）、南境几个大宗门（玄天宗、神火门）和世家（南宫家、百里家）的动向、南荒妖域边界最近的摩擦，甚至还有一些关于坠龙渊内部地形和危险区域的零碎记载（多是九死一生的幸存者口述）。
“另外，有件事很奇怪。”苏沐雨蹙眉道，“大概从半个月前开始，南境几个黑市和拍卖会，陆续出现了一些来自坠龙渊外围的药材和矿石，品质都相当不错。而且，有传言说，有人在坠龙渊外围，看见过‘七彩霞光’中有宫殿虚影一闪而逝。现在南境那边暗流涌动，不少势力都派了人前往查探，连中州那边都有一些散修闻风而动。”
宫殿虚影？秦绝心中一动。坠龙渊传说有真龙陨落，若真有宫殿虚影，莫非是龙族遗府，或上古某位大能的洞天福地出世？若真是如此，那生生造化莲存在的可能性就更大了。但同样的，竞争也会空前激烈，水会更浑。
“知道了。我明日出发。”秦绝收起玉简。
“都安排好了。赵福会带四个护卫跟你去，都是楼里培养的好手，两个开脉八重，两个开脉九重，忠心可靠，擅长野外生存和隐匿。马车准备了四辆，两辆载人，两辆载货，做商队打扮。路线也规划好了，先走官道南下，至‘南岭城’后，再转入山道，前往坠龙渊外围的‘龙门镇’。这是南境人族在坠龙渊附近最大的聚集点，三教九流都有，消息灵通，也便于补充物资。”苏沐雨事无巨细地交代。
“辛苦你了。”秦绝看着她消瘦的脸颊，心中愧疚。这七日，她几乎没合眼，为他奔波操劳。
“你平安回来，就不辛苦。”苏沐雨勉强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枚储物戒指，“里面是一些灵石、丹药、符箓，还有几件护身灵器，以及万宝楼的商队令牌和我的私人信物。遇到麻烦，可去任何有万宝楼徽记的地方求助。”
秦绝接过戒指，神念一扫，里面东西准备得极其周全，价值不菲。他没有推辞，这份情，他记下了。
当夜，秦绝最后一次调息，将状态调整到最佳。子时，他换上一身普通的青灰色劲装，外罩一件不起眼的斗篷，收敛了所有气息，看起来就像一个修为平平的落魄散修。
赵福和四名护卫也已准备妥当，都是精悍的汉子，沉默寡言，眼神锐利。四辆马车停在万宝楼后院偏僻角门，货物伪装成药材和皮货。
没有惊动任何人，秦绝登上中间一辆马车。赵福亲自驾车，四名护卫两人在前，两人在后。
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万宝楼，融入炎京沉寂的夜色中。
就在马车离开后不到一刻钟，数道黑影从不同方向的街巷屋顶掠过，如同夜枭，悄无声息地坠了上去。
几乎同时，万宝楼顶层，苏沐雨站在窗前，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手中一枚传讯玉符微微发光。她对着玉符低语了几句，玉符光芒熄灭。
炎京城外三十里，一处荒僻树林。四辆马车缓缓停下。
秦绝走下马车，对赵福道：“按计划，分开走。你们继续沿官道南下，三日后在南岭城‘悦来客栈’汇合。若三日后我没到，你们无需再等，自行返回炎京，告知苏楼主。”
“侯爷，这太危险了！让小的跟着您吧！”赵福急道。
“不必。人多了反而显眼。我独自行走，更方便。”秦绝摆手，不容置疑，“去吧，一路小心。”
赵福无奈，只得躬身领命，带着车队继续前行。
秦绝则身形一闪，没入旁边茂密的山林，朝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他并未完全沿着官道走，而是准备横穿部分山脉，虽然路程更险，但能避开不少可能的眼线，也能更快抵达南境。
就在他离开后不久，那几道追踪而至的黑影在树林边现出身形，看着地上新鲜的车辙印和秦绝消失的方向，低声商议几句，分作两路，一路继续追踪车队，另一路三人，则毫不犹豫地朝着秦绝离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夜色深沉，山林寂静，唯有风声呜咽。
新的征程，亦是新的杀局，就此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