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禄司也好,皇帝也罢,都是在心里不断掂量着一条线。
宽也好,紧也罢,但凡过线的,就得把手给剁掉。
林清对待侯府也是一样,‘合理’的回扣,她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如今要是把她当瞎子,那就得让他们见见血了。
她看向裴绍光,真诚道歉:“此事是我不对。”
裴绍光却是摇了摇头,“一日三餐厨房都会按时送来,荤素六道,雪球和黑狼的肉食也从未缺过,各式点心也都有,我并未受到什么委屈。”
他平静的陈述着,其实在侯府的吃食远要比南境那边更加精致,银鲮与霜纹银鲮有什么差异他没吃出来,也并不在意。
但他仍旧觉得高兴,不用背负仇恨,还有人关心惦记他,这已经足够了。
裴绍光由内而发的扯出一抹微笑,很淡,只有唇角微微翘起,却如艳阳初升,晃得人睁不开眼。
守学眼睛都看直了,直到快要窒息才想起还要呼吸,然后看林清眼神都不对了。
他从一开始就注意到对方穿着不算普通,但看颜色也就比他身上的袄子布料好些,所以便下意识把对方当成某位管事。
但如今来看他猜错了。
能跟美人说话这般熟年的,最起码也得是能跟侯爷说上话的。
于是他看林清的眼神都变得恭敬了,“那鱼藏得隐蔽,奴带你们过去。”
林清也被裴绍光的笑颜晃了下神,心里更是内疚,旁人有错,但说到底也是她的疏忽,必须要拿出态度,免得日后还有人做手脚。
林清从裴绍光那借了件斗篷,从头到脚的给遮了一下,而后守学在前面引路,她与裴绍光跟在后面。
府中如今启用的厨房共有三处,一处是专门为林清负责的,内里厨子有宫中御厨和府中厨子二者组成,许多食材也是从宫里分出来的,还有部分是陛下特意赐下。
一处是给府中各院主子料理膳食的,林清没有妻妾子嗣,这厨房如今就管府中各个幕僚和客人的膳食,还有府中巡守的天禄卫也在这边用饭。
最后一处则是府中下人们用的。
专门负责林清膳食的厨房都是秋娘在管,旁人都无法插手,而那位苏管事便负责另外两处厨房。
侯府秉性三餐制,便是下人中午也能再吃一顿,这会正是要开饭的时间,厨房里正是忙碌的时候。
三人走过来,正好遇见丫鬟小厮们提着食盒往外走,各有各的去处。
其中两名小厮正是往东跨院去给裴绍光与柳先生送饭的。
那位苏管事的儿子也在,他名苏明,二十好几,生的珠圆玉润,脸上带笑,看着很是和善,可一见守学,笑容立马就没了,眼里多了轻蔑与恶意,又在看见旁边裴绍光时迅速收敛,“裴先生这是饿着了,厨房这边正要送饭过去。”
裴绍光没有说话,似乎又恢复到以往那种空洞的状态,连个眼神都欠奉。
守学上前一步将裴绍光的食盒从小厮手里抢过来,打开盖子,从里面出去那盘红烧后的银鲮鱼。
他在那园子蹲守许久,之所以今日动手便是知道今日厨房里预备了这道菜。
捉人捉脏,拿贼见脏。
守学斜眼瞥了苏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看着嚣张,心里却直打鼓,尤其在看不见身后的林清之后,他更是害怕。
但骑虎难下,他也只能硬着头撑下去。
守学端着鱼来到裴绍光面前,“先生您看,这就是普通的银鲮鱼。”
“你胡说什么!”苏明眼皮一跳,当即大怒,“你一下人又有几分见识,这可是霜纹银鲮,是侯爷特意派人从远处运来的,一条鱼便值百两银!”
守学不甘示弱,说道:“我家本是良民,做的就是捞银鲮鱼的买卖,后来家道中落,方才卖身为奴,这鱼我打小就看,到底是霜纹还是普通的银鲮,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时候周边已经围了不少人,苏管事也从远处跑来,后面还跟着几个粗使下人。
苏管事体型与苏明差不多,脸上满是怒容,想要让下人直接过去将人押走,可看见裴绍光时,到底是没敢直接让人动手,“守学,明明是你自己学不好规矩,林总管见你可怜,才没有把你转卖旁处,而是留下干些杂活。
你倒好,不感恩侯府仁慈,却来这闹幺蛾子!”
事已至此,守学也没什么退路可言,要么生,要么死。
他心一横,骂道:“我哪里学不好规矩,先生明明点了我的名字,是你让苏明顶我的位置,顶便顶了,大冬天的,你让我去干花匠的活儿,这就是你所谓的恩情!”
“好啊,果然是个不懂规矩的。”苏管事眯起眼,“原本还打算看在裴先生的面子上放你一马,如今却是不成了,就你这口没遮拦,若不好好教训,日后指不定怎么败坏我们侯府名声。”
他一挥手,后面的几名下人便要上前捉人。
裴绍光轻轻拍了拍狼王的脑袋,原本乖巧如狗的狼王瞬间压低身体,龇着牙,凶光毕露。
几名下人本能驻足,害怕的看着狼王。
“你就是心虚!”守学得到机会,一脚踩上旁边的石头,让自己站的更高,指着盘里的鱼大声喊道:“霜纹银鲮的鳞片银亮,肉质如凝脂,入口即化,极为鲜美,但普通的银鲮鱼却带着土腥气,肉质松散,偏向土黄色。
霜纹银鲮清蒸便可,银鲮鱼味道不行,就得下重料,你们看!”
守学伸手将盘中蒸鱼掰成两截,露出截面争取让所有人看见。
旁人不一定看得懂鱼是怎么回事,但守学的态度让他们觉得,这鱼十有八九是有问题的。
于是看向苏管事的神情多少有点变化。
谁人不知苏管事是林总管的人,平常也很是霸道,苏家人更是一个个胖的跟白面馒头似的。
苏管事也感受到这种变化,脸色巨变,昭勇侯的身份他比谁都清楚,如果这事传到侯爷耳朵里,天禄卫的刀怕是就要落在他们一家人的脖子上。
他得先把人拿下,再想办法把事情遮掩过去。
苏管事一咬牙,眼中发狠,“此人妖言惑众,污蔑与我,定是混入府中的细作,搅事来的,还不快将人拿下,否则侯爷怪罪下来,定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有苏管事的话在,下人们尽管害怕也还是动了起来,半数人看着狼王,剩下几人冲向守学。
守学一颗心凉了半截,明明都到这份上了,怎么事情发展的方向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边跑边道:“银鲮鱼二十两银一条,霜纹银鲮百两银钱才一条,你就是贪了那八十两,你才是细作,你才是……”
他被下人扑在地上,嘴被堵住,说不出来了。
苏管事与苏明心肝乱颤,见人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