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辈子我真的给你当狗行吗?”
不行。
不可以……
汤遇反手抹掉眼泪,不再落泪,这一刻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要还也是这辈子还。”
“但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他要卖给周竞诠一份巨大的人情,一份大到这辈子都甩不掉的人情。
他要让周竞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还不完他的情。
第49章皮下之芳
《譬如朝露》的后半段剧情是舒扬与孟家臻的关系终于越过朋友的界限,成为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他们在无人的舞台上接吻,在狭小的化妆间里做/,两人挤在一张折叠床上一起看剧本、谈天说地。
一次孟家臻提起九十年代的一桩往事。某部电影在拍摄吞枪自杀的戏份,本该是道具枪,不知怎么被调换成了真枪,结果那名演员当场中弹身亡。他问舒扬:“你说,到底是我们被选择了死亡,还是我们生而向死?”他说这是他创作这个剧本的灵感来源。
舒扬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孟家臻,他不再满足于平日里扮演的母亲的好儿子,他从舞台剧中越走越远,戴上假发、穿起裙子,为剧中一段反串作额外的准备。二人关系也如火如荼,爱意猛烈。
然而就在公演的日子即将到来之前,意外突然降临了。
孟家臻远在北京的妻子,方静娴,来到了运城。
孟家臻早在北京当老师时就已与方静娴结婚,他们的婚姻并不美满,婚后四五年都没能怀上孕,再加上孟家臻被调走的事情,两人关系更为紧张。
方静娴此番主动前来,原本是想挽回这段濒临破碎的婚姻。她在学校门口等丈夫下班,却意外看到孟家臻与一位清秀的年轻男子并肩走出校门。
女人的直觉一向是很准的。
当她上前挽住丈夫时,她清楚地从那个年轻男人脸上看到了一种错愕的、难堪的表情,同样,她的丈夫反应也十分不自然。
这天所见,便在她的心中扎下了一根刺。
方静娴在良城留了下来,住进孟家臻的单身公寓。每天,她都提前做好饭菜,装进便当盒里,送去学校给丈夫。每一次,她都能在办公室里见到舒扬。
起初她只是暗中打量这个清秀的年轻人,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听到的闲言碎语越来越多。从其他老师口中,她得知舒扬和孟家臻走得很近,而且那个舒扬似乎有些不太正常。那位老师说这话时表情嫌弃,她追问“不正常”是什么意思,对方便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听说是个二椅子呢。”
此后她格外关注这个舒扬。
孟家臻忙于舞台剧排练,常常深夜未归,某个夜晚,她终于按捺不住,循着丈夫的行踪来到剧场。那扇门只是虚掩着,她轻轻一推——
舞台空无一人,煞白的顶灯垂落,两道人影在那光影交叠之处紧紧纠缠,仿佛世上只剩他们彼此。
自从得知孟家臻已有妻室后,舒扬与他爆发了无数次争吵。他无法接受,那个他深深爱着、以为也深爱着自己的人,是别人的丈夫。
可爱情就像毒药,叫人清醒地痛苦着。
他们的关系在矛盾与愧疚中渐渐变得扭曲。舒扬一边麻木地听着孟家臻低声诉说爱意,一边又恨自己无法抽身。他开始直视自己,直视这段不堪的感情。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命运会以如此残酷的方式重演,就像多年前在中学器材室被撞破秘密的那刻一样,这一次,他全部的秘密与不堪都被孟家臻的妻子亲眼目睹。
翌日,方静娴闹到学校,将舒扬的行为公之于众,张贴在布告栏上。
舒扬被停职、辞退。
这天晚上,他像往常一样回到家中吃饭。母亲也像往常一样,不厌其烦地数落他:“头发怎么又留长了?一点不像个男人!相亲又不成,叫我以后怎么在邻居面前抬得起头?”
舒扬彻底爆发了。他向母亲坦白自己是同性恋,将学校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包括他刚刚失去工作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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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母狠狠给了他一耳光,几乎是歇斯底里地抓起餐桌旁的椅子,朝他砸了过去。
从这一刻起,儿子的存在已经不及她在外人面前的脸面重要。
舒扬冲出家门,满脸是血地奔向那个唯一能容下他的地方——
地下剧场。
在漆黑空荡的舞台上,他穿着被血染红的白衬衫,开始表演那场即将公演的独角戏,倾尽全力演绎自己的角色,直至倒在地上。
公演之日终于到来。化妆间里,舒扬坐在化妆镜前换好妆容,当他上场前,拿起那把道具枪时,动作一顿。
大幕拉开。
舞台灯光温柔地落在舒扬身上。
他如同浸润在羊水里一般,自在、自由,仿佛在另一个世界他的人生本来就该如此。
演出顺利进行到最后一幕,主角需要举枪自尽。
舒扬站在舞台中央,眼神缓缓掠过台下。
他看见了坐在第一排的方静娴。
那一刻,他的心像是被人拨动了某个开关。
也许,所有的羞辱、背叛与绝望都不再重要了,也许,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在最耀眼的时刻结束。
一切落幕吧。
他举起枪,抵在太阳穴。
枪声响起,在悠扬的乐曲声中,画面回到影片最初的那个长镜头,绿树、清晨、蝉鸣,穿着白衬衫的年轻教师,正走向教室。
就在他即将在门口大喊一声“安静!”的时候,画面戛然而止。
……
多年后,汤遇再度重看《譬如朝露》时,觉得这部电影基调有点太灰暗了。
当然它在那个年代是惊艳的、先锋的,第一次有人用如此冷峻的笔触揭开少数群体的生存困境,可能也正是因为譬如朝露的成功,后来无数同性题材的电影都竞相模仿,落入了悲剧模板。
但他敢肯定的是,周竞诠一定是从舒扬的行为中得到了什么启发,才做出那样的决定。
自洗车行那天起,打给钟毅文的这通电话,他一直犹豫着,犹豫到《春坎》杀青,犹豫到《鹦鹉螺》在国际影展亮相,拿到提名。
最后,这通电话拖到他即将走上威尼斯的红毯。
灯光璀璨,喧嚣如潮。汤遇刚换好礼服,坐上一辆前往红毯的加长轿车,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跳出钟毅文的名字。
这与他多年前在日本接到汤宗玉出事的那通电话时一模一样。
华丽的后台、热闹的喧嚣,一通足以改变人生的来电。
“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平静、冷漠,毫无波澜。
上帝似乎在跟他开着同一个玩笑。
“汤遇,我很遗憾地通知你,你的那位朋友,跳楼了。”
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