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穿雨衣,也没打伞,只是傻傻抬着一只手挡在头顶,隔着车窗冲他喊话。
汤遇摇下车窗说:“我不是来洗车的……我来找周竞诠。”
“哦!周哥的客户啊,那您进来停一下吧,外面的位置都满了,里面还有空地儿。”男生挥手示意走在前面,雨水已经完全打湿了他的发稍,他却丝毫不在意,像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工作。
汤遇顺着他的指引慢慢开了进去。
洗车房里地面湿滑,废水混着泡沫四处流淌,加上各种清洁剂的味道混杂在一起,不是多么好闻。
他被理所当然地带到一个空着的车位。车位旁边,有人正埋头忙碌着。
那人穿着同样的蓝色工服,站在一辆红色双门轿跑旁,弯着腰,用一块灰色抛光布,细致地擦拭着轮毂。他动作缓慢、认真,始终没有抬起头,没有察觉到任何人的到来。
“周哥,你有个客户来找你。”那位年轻男生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
周竞诠的动作一顿,随即直起身来,抬头的一下,他看到了从车上下来的汤遇。
“……”
四目相对间,汤遇也终于看到了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周竞诠动作突然很僵硬,先是盯着他看了几秒,又迅速移开眼神,重新低下头,继续手里的工作。
汤遇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人是在装作没看见他吗?
比愤怒更复杂的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他快步走上前,大声道:“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
“……”
男人依旧低着头,将抛光布在车门上反复擦拭,像是要靠这个单调的动作将一切声音隔绝在外。
——他被当成了空气。
“周竞诠……你什么意思?”
汤遇的耐心终于被耗尽,一把扯过那块抛光布,甩手砸在地上。
灰布落在泡沫水里瞬间被浸湿,显露出本色。
“说话啊,装什么哑巴?!”
“我的手机坏了。”
男人终于开口,却只是淡淡丢下这句话,转身走到操作台,重新拿了一块抛光布,回来又擦了起来。
“坏了?”汤遇嗤笑,语气里充满气急败坏的颤抖。他在男人的工服口袋里一通乱摸,终于摸出了那台所谓坏掉的手机。
——屏幕轻轻一点即亮。
“你告诉我,这手机到底哪儿坏了?”
男人伸手去夺,却被他抢先一步甩了出去。
手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哐当一声落进排水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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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了就不要了,我再给你买个新的。”
周竞诠表情一僵,脸侧的咬肌绷紧,可汤遇还是不疲不休地继续作威作福:“怎么?手机坏了还不能——!”
他一把攥住了汤遇的手腕。
“……”
“汤遇,我在工作。”他用最后一点克制维系理智,“我现在没有时间跟你聊天。你走吧。”
“周竞诠!”汤遇猛地挣脱他的钳制,“你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我主动来找你,你还要赶我走!?”
持续的、失控的拳头落在他的胸口上。
世界变得真空,隔壁工作间的水枪嘶鸣声也渐远,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赤红的脸、钝痛的心。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周竞诠避开那炽热的目光,绕到车的另一侧,用抛光布一下一下擦着另一面轮毂。
汤遇却在这一刻,意料之外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周竞诠一愣,迅速拉开副驾驶的门:“汤遇,这是别人的车,里面刚做完精洗。你快下来。”
汤遇靠在真皮座椅上,双臂环在胸前,“不。”说完,他便闭上眼,像是打定主意要在这里耗下去。
沉默的时间很长,最终,周竞诠认输了:“有什么话下来说好吗?”
“不,”汤遇闭着眼,语气不容置疑,“你上来。”
这一刻,谁顾虑的更少,谁就是赢家。
周竞诠犹豫许久,最后脱下身上那件沾着机油和灰尘的工服外套,俯身钻进了车里。
车门合上的瞬间,外面的世界彻底被隔开了。
不足两平米的狭小空间,如同一个暂时的、可以喘息的房间,他们无处可逃,他们必须要吐露真言了。
“你看到新闻了吗?”汤遇开口。
他发现自己的声音比预想得要平静一些。
“什么新闻?”男人的目光落在车窗外,不肯看他一眼。
“你还记得首映礼上的那个提问的女生吗?她是我名义上的女朋友。”他刻意顿了顿,又说:“我们现在宣布分手了。”
空气沉默。
男人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连呼吸都一成不变。汤遇的心就一点点被抽空,然后坠落下去。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说得不够清楚,于是再次问道:“你不觉得惊讶吗?你对我有女朋友这件事……没有任何反应吗?”
男人突然转过头来,对他说:“汤遇,我无权过问你的生活,你的决定。你希望我是什么反应呢?”
“……?”
汤遇愣了,然后他摇摇头,扯出一丝笑容,“周竞诠……我怎么才发现你居然这么的……”他想出一个具有讽刺意味的词语——
“敬业。”
鼻尖发酸,眼眶发烫,他要哭了。
“没有。”男人否定,“你也很敬业。电影里的东西你都能当真。”
“是不是——舒扬?”
周竞诠没能压抑住自己恶劣的欲望,将这句嘲讽的话说了出来。
汤遇瞪大了眼睛,“……你看了《譬如朝露》?”
周竞诠似笑非笑地说:“我是不是该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当个傻子,当你听话的狗?”汤遇震惊的表情鼓励他继续说了下去:“我和他长得像吗?”
他直直望向那双因恐惧而睁大的眼睛:“——你认得清我是谁吗?”
“……”
汤遇张开嘴,却吐不出一句话。
那一刻他仿佛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
他的脸涨红,喉咙一阵发紧,他的世界像是突然失去了平衡,摇摇欲坠,濒临倒塌。
“不……不……”
不是这样的。
他的声音剧烈颤抖,却与解释的话背道而驰:“……当初不是你为了钱,跪下来求我的吗?怎么……现在你拿到足够的钱了,就想离开我了吗……”他的声音越来越哑、越来越小,说出这些话后,他觉得自己已经不择手段、面目全非了。
他们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必须用最尖利、最恶毒的话语去伤害对方,才能感受到一点的存在,得到一点回应?
“是。”
是。
周竞诠点点头,“汤遇,我这辈子还不了你的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