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晏山青要不是看他跟自己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早就揍他了。
“不会说话就滚蛋!”
“行行行,”苏拾卷在大冬天里笑出了一身汗,摆摆手,“我这就滚,这就滚。”
他今晚要在督军府过夜,朝自己平时住的那间客房走去。
一边走,一边想,这件事可能有点门道。
别的不提,就说蒋临泽是怎么被逐出江家的就有好几个版本的说法,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相?
路上遇到副官,苏拾卷对他勾了一下手。
副官不明所以地走过来:“苏参谋长,您有什么事?”
苏拾卷勾住他的脖子:“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去秘密打听,但不要惊动任何人。”
·
山水居里只剩下晏山青一个人。
他还坐在太师椅上,神情依旧烦躁,又随手点了一支烟。
苏拾卷那个人,虽然烦,但有一点没说错,他最近动怒,确实十有八九都跟江浸月有关系。
这次也不完全是因为蒋临泽。
还有那个陈文轩,不,准确来说,是沈霁禾。
这股无名火,从听白振棠描述江浸月和沈霁禾当年如何恩爱时,就隐隐有烧起来的趋势了,而在看到陈文轩那张像极了沈霁禾的脸后,就彻底不可抑制。
沈霁禾、蒋临泽,甚至那个只有几分相似的陈文轩……她身边总围绕着这些男人,个个都跟她有着或深或浅、说不清道不明的旧日情分。
而她呢?
对着他们的时候,都能流露出几分真实的情绪,或怀念,或触动,或坦然。
唯独对他晏山青,永远都是清醒又理智,张口闭口就是“利益权衡”、“合作基础”。
是,他比谁都清楚,他们这场婚姻的起初就是一场交易。
可他就是厌烦从她嘴里听到这些!
他既憎恶她对别人的情意,又抵触她对自己公事公办。
他觉得自己这想法很矛盾,就像既想要驯服一匹烈马,又嫌它野性难驯,可他不知道怎么处理,他以前没遇到过这种烦恼。
本来还想跟苏拾卷那碎嘴老妈子再掰扯几句,那人虽然烦,但分析事情总是一针见血。
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算了。
要是让那家伙知道自己连这种拧巴的心思都有,怕是要笑足他一整年。
晏山青有些懊恼地将才吸了几口的烟用力摁灭在烟灰缸里,带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憋闷,起身。
睡觉!
……
第二天,江浸月刚走到督军府门口,就听见有人喊了她一声“弟妹”。
她下意识转身。
苏拾卷走了过来:“弟妹这是要出门?”
江浸月笑说:“是。苏参谋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不在家待到年后。”
“家里没什么事,待着挺无聊,不如回来给山青拉磨。”苏拾卷笑,“你要去哪儿?要不坐我的车吧,省得再调车。”
江浸月想想也行:“好啊,我准备回一趟娘家,过年还没回去过呢。”
苏拾卷欣然道:“走,我送你。”
两人便一起出门了。
苏拾卷身上有很重的书卷气,待人也礼貌,还会主动为江浸月开车门。
江浸月坐上车,笑着说:“为女士开车门,在国外都是绅士才会做的。苏参谋长没留过洋,但做得比那些所谓的绅士要好得多。”
苏拾卷笑道:“耳濡目染,看家里的兄弟做得多了就会了。你也别叫‘苏参谋长’了,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江浸月一笑:“还是叫苏先生吧,比较尊敬。听说苏先生家里其实很殷实?”
“对,我爹是做外贸的,将丝绸茶叶销往国外。”
江浸月好奇:“那苏先生怎么会跟督军成为要好的朋友呢?”
晏山青发家前跟他都不是一个阶级的,这样性格、背景都迥异的两个人,居然能成为战场上生死相交的好朋友,着实是令人意外。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热闹的大街上,苏拾卷也对江浸月说起来:
“十年前的世道比现在更乱,尤其是东湖,我们当时那个督军啊,真的不是人,说是猪狗都是侮辱了猪狗。”
江浸月微微皱眉:“怎么说?”
“就这么说吧——他家里光是姨太太就有十八房,这还是给了名分的,没给名分、被他糟蹋了一两次就抛诸脑后的小姑娘更是不计其数。”
江浸月面露嫌恶:“那真是畜生。”
苏拾卷再道:“有一回,他抢了我十五岁的妹妹,说要纳为十九姨太,我爹求了好几次,都没能把人要过来。”
江浸月愠怒:“混账!”
“他设纳妾宴那天晚上,我带着一把菜刀去了督军府,想把我妹妹救出来,结果就遇到了山青,他们潜入督军府,不同的是,他们是去杀那个督军的。”
江浸月讶然。
苏拾卷说下去:“他那个村落,总是被督军府以及手下的狗腿子强征去盖房子,还不给工钱,累死许多青壮年,再那么下去,全村的人都要绝种了,所以他们决定奋起反抗,我们就这么撞到一起了。”
“我听了他们的话,觉得很有道理——就算我今晚能把妹妹救出去,可那个督军只要还活着,就会继续鱼肉百姓、强抢民女,也能随时要了我们的命。与其提心吊胆,不如奋起一搏!”
江浸月下意识问:“那那天晚上你们成功了吗?”
苏拾卷笑:“当然成功了。否则哪儿还有我们今天?就是因为那晚的一拍即合,我们才会走到一起。”
江浸月这才放松下来。
关于晏山青的事迹,她听沈霁禾和大哥二哥略略说起过,只知道他是一个从平民杀到督军位置的神人,不知道这么具体。
现在一听,就觉得时势造英雄,压迫到极致就一定会有反抗。
她又问:“督军那时候多大?”
“大概是16岁。”
江浸月16岁的时候还在国外读书,每天最大的苦恼就是学业的难度。
而16岁的晏山青已经背上全村的生路,在一个夜晚潜入重兵守备的督军府,殊死一搏。
难怪他能用短短十年就成为把控东湖、南川两大重省的一把手——他本就是这么一个强悍又果决的人。
江浸月感觉自己对晏山青这个人的了解又清晰了很多。
苏拾卷看着江浸月若有所思的神情,温和地笑了笑,补充道:“其实山青这个人,看着冷硬,但对自己人,心是软的,也很重情义,弟妹,你多跟他处处,就会发现他挺好说话的。”
“……”江浸月干笑。
心想苏先生你对他是有什么误会?他那样阴晴不定的人,哪里好说话了?
苏拾卷往窗外看了一眼:“江家到了,你去吧。”
车子停下,江浸月准备下车,想到什么,又回过头问:“能再问苏先生最后一个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