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皇后依然满脸怒容,叶贵妃又道:“皇后娘娘不妨细想,原先藏胭阁在臣妾手中时,这么多年,满京上下可曾有过这样的事情?像公主殿下这般倒霉的,怕是头一遭。”
望着女儿肿如猪头的脸,皇后又心疼又愤怒,但终究没有失了理智。
她明白叶贵妃说的都是实情。
这事儿赖不到叶贵妃头上。
况且,藏胭阁已经易主有段时日了,如今出问题,都是新东家的问题,更与旁人无关。
事关金枝玉叶,宫宴还没结束,皇后就下令将任胭桃绑了入宫回话。
任胭桃前脚还在藏胭阁风光理事,后脚就被宫中护卫五花大绑地带走,多少人瞧在眼里,消息很快就跟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京城大街小巷。
得了消息的门房忙不迭地传话。
虞声笙听到时,差点惊掉了下巴:“什么?宫中来人把大奶奶带走了?”
“回夫人的话,是、是的,而且还是银甲护卫,是宫中的一等守卫。”
虞声笙心头一沉。
这意味着,带走任胭桃的不是帝后,就是太后。
唯有宫中真正的主子才能差遣银甲护卫。
联想起今日宫中的宴饮,她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
屏退众人,虞声笙拿出卦盘,解开腕骨上的红绳,越是凝神越是能感觉到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铜钱转了两圈,停在了坎和震上。
连着起卦三次,都是一样的卦象。
虞声笙轻轻嗤笑:“命也……”
一抬眼,撞见了金猫儿忐忑不安的眼睛,她温温笑道:“你怎么来了?”
“姑太太听说了消息,这会子正要入宫去呢,奴婢拿不定主意,赶紧来问问夫人。”金猫儿最是懂事,不会冒冒失失闯进来。
黎阳夫人与帝后关系匪浅,由她出面是最好。
虞声笙点点头,忙起身去见了黎阳夫人一面。
她到时,黎阳夫人已经打点好了一切,身上的衣衫都换了,丹红泛紫的朝霞文锦、低调大气的一身;见虞声笙来了,她紧了紧领口的金三事,笑道:“不是什么大事,我进宫打探一下消息,你留在府中,别担心。”
“多谢姑母。”
“谢什么,咱们是一家人,总不能瞧着府里出事,我还跟没事人似的吧?”黎阳夫人笑得爽朗。
“既如此,还烦请姑母带句话给叶贵妃,若是撞见了就说,若是遇不上那就证明缘法不够,不说也罢。”
虞声笙说着,轻轻附在黎阳夫人耳边说了两句。
黎阳夫人连连点头:“你放心,我定然替你办到。”
这一走就是大半日。
直到掌灯时分,黎阳夫人才从宫中回来。
离开的时候她精神百倍,回来时满脸倦态,见到迎上前的虞声笙,她无力又歉意地笑了笑:“晋城公主是皇后娘娘的心头肉,皇后担忧生气,陛下也关怀备至,怕是大奶奶一时半会回不来的。”
顿了顿,她又道,“但目前性命无虞,暂且不用担心。”
虞声笙无奈笑笑:“没有遇上叶贵妃吧?”
“没有。”黎阳夫人摇摇头,“此事事关藏胭阁,她躲还来不及,根本不可能往皇后宫中凑。”
是啊,这烫手的山芋既然已经丢出去,哪里还有自己捡回来的道理?
叶贵妃乐得躲在暗处看笑话。
这消息自然也瞒不住闻图。
虞声笙是二房夫人,跟这件事还算隔了一层,尚且有回还的余地,但闻图可是任胭桃的丈夫;夫妻一体,他更不可能脱身。
翌日,闻图就进宫请罪去了。
被皇帝好一通训斥,几乎骂得抬不起头来。
皇帝说了,什么时候晋城公主恢复,什么时候府上大奶奶才能回去,如果拖得久了,损害公主殿下的玉容,那大奶奶还得去天牢做客了。
好在,皇帝多少还顾念着远征在外的闻昊渊,话说到最后多了几分语重心长。
“你说说你,府中开销不够么?为何还纵容妻房做这样的买卖?既做了,又为何不诚心实意地做这门生意?朕已经将藏胭阁的物件交给内官监做详细的查验,你且回去等消息吧。”
说实话,皇帝没有当场发难已经够给面子的了。
这面子是给威武将军府和黎阳夫人的,并非给长房。
闻图自然明白,千恩万谢地出了宫。
众人都在等消息的时候,玉浮来了。
“晋城公主怕是活不过下个月。”玉浮张口就来,说出来的话足以吓死个人。
虞声笙苦笑:“师父也算出来了?”
“我没去算,只是远远地瞧了一眼,她的面相骗不了人。”
“……你在哪儿远远地瞧了一眼?”
“宫宴当天啊,宴席上设的一道牡丹卷滋味很是不错,我去偷吃了两个。”
虞声笙:……
她知道玉浮这人最是肆无忌惮,但没想到还能肆无忌惮到这个份上。
“跟长房那个倒霉蛋有关?”她问了句关键的。
“她是个顶包背锅的,其实晋城公主的寿数本就不长,不过是倒霉,刚好让你那大嫂子撞上了。”
任胭桃要是获罪,倒霉还是整个威武将军府。
闻昊渊出征在外,她得帮他守好这个家。
这也是她的家。
垂眸想了想,她凝视着玉浮:“师父……”
“别别,你别开口……”
“我想替晋城公主续半年的命,也好叫咱们府里躲过这一劫。”
玉浮:……
“你疯了?逆天改命可是跟天道对着干,一个不好就会祸及自身!”玉浮连连摇头。
“两害取其轻,就算我如今袖手旁观,一旦晋城公主殒命,我一样是难以脱身,横竖都是要倒霉,为何不胆大一次?”
见玉浮还在犹豫,她笑道,“师父,你可别忘了,如今你也住在我府上,对外谁不知晓咱们俩是师徒,我要是出事了,你还能善了?”
玉浮一惊,随后骂骂咧咧:“早就知道遇上你没好事!你个娃娃,几岁时起就知道坑你师父了!如今还来!”
“那你就说帮还是不帮。”她笑得眉眼弯弯。
“帮帮帮,不帮能成么?!”
他现在看这个徒弟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好在,她只打算给晋城公主续命半年,还不算过分。
玉浮只能劝自己往好处想了。
虞声笙是个说干就干的行动派,翌日就请了玉厚郡主过来,说自己想悄悄入宫一趟,亲眼看一看晋城公主的情况。
玉厚郡主犹豫再三,还是应了下来。
她知晓虞声笙的本事,也明白对方不是个莽撞的人。
在玉厚郡主的安排下,隔了两日的午后,虞声笙顺利见到了躺在榻上的晋城公主。
豆蔻一般的年华,如今她却像一朵渐渐凋零的花,躺在榻上,任由生机慢慢从身体中流逝,却无能为力。
太医显然已经替她把过脉,也服下了汤药,但药石无灵。
皇后娘娘昼夜不眠陪伴女儿,这会子终于也撑不住,回寝宫小憩。
整个卧房内安安静静,唯有晋城公主一人。
虞声笙撩起帘幔,看清了晋城公主的容貌——脸上的皮都溃烂红肿,正在一点点往外沁着脓血,根本瞧不出原本的模样。
虞声笙却好像已经猜到这一幕,半点不慌,将一枚铜钱丢在公主的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