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我当然不会嫌弃。”
楚墨渊的嗓音低哑。
他俯下身,几乎吻遍了孟瑶后背上的每一道伤疤。
“这里的每道伤痕,都是你为楚国不顾生死的凭证,我怎么会嫌弃?”
“你被至亲背弃、被同族算计,却仍愿意为了素不相识的人,去厮杀、去拼命。”
“阿瑶,没有什么,比它们更珍贵的。”
他的声音在床幔内回荡,低沉而克制,一记一记落在心口。
孟瑶渐渐安静下来。
后背传来的温热,透过皮肤,直抵心底。
楚墨渊还在继续:
“你身上的这些伤痕,都是因为楚国不够强大。”
“它们让我明白,皇室的无能,会给百姓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你挡下的每一刀,都为楚国护住了一个将士、一个百姓、甚至一座城池。”
“阿瑶,我有什么资格嫌弃它们。”
若不是皇室内部为权力不断倾轧、内斗不休……
若不是上位者为了稳固皇位,拉拢世家,纵容势力失控、朝纲紊乱……
楚国也不至于军事如此衰败。
楚国并不缺武将。
前朝有李盛、闵强等,本朝也有吴晗、有赵启山,甚至北大营昔日的统帅秦枳,年轻时亦是骁勇无双。
可这些年,朝政被世家掣肘。
若是不投靠世家,武将再有能力,一无粮草、二无军饷,又能支撑多久?
就像阿瑶所在的常山大营,明明是抵御魏国的第一道防线,却也时常缺粮少食。
其中固然有孟良平贪墨军饷之祸,但更多是吴晗将军不愿投靠儋州江氏,导致粮道受阻的原因。
说到底,终究还是皇室无能。
孟瑶心中一震。
她没想到,自己一句赌气之语,竟会引出他这样深重的自责。
楚国积弱,从来不是一人、一朝之事。
更何况,他为了给楚国争取喘息之机,只身前往魏国为质,那六年的日子,他从未对外提起。
可仅凭他被下毒、装傻五年一事,便足以窥见其中艰险。
孟瑶勉强支起上半身,轻声道:“殿下不必如此。我是真的忘了……这一年在京中,我的旧伤很少再发作,身上不痛,便想不起来用药。”
“那今后,我给阿瑶上药,可好?”
楚墨渊说完,又补充道:
“砚之在药理上颇有心得,这药是他费尽心思调配的,不仅能缓解疼痛,也能祛除病根。至于淡疤,只是顺带之效。”
“命名为‘舒痕膏’,也是因为世间女子爱美,用这个名字会更好卖些。”
他解释得格外认真。
孟瑶心里软软的,点了点头:“好,那多谢殿下。”
楚墨渊却没有应声。
只是面颊红红,目光也不住闪躲。
孟瑶起初不解,低头一看,才惊觉——自己胸前春光尽泄。
方才楚墨渊一时情急,扯烂了她的中衣。
方才他情急之下,扯裂了她的中衣,此刻只剩一件皱巴巴的浅色肚兜勉强挂着。
仿佛想要遮住什么,但似乎却更惹人遐想。
孟瑶脸上一热,连忙扯过锦被遮住。
她的背伤已经缓解,但眸中因疼痛而蒙起的水雾尚未消散。
因而眼下的怒视,毫无杀伤力。
但她并不自知,手臂一指:“你!出去!”
楚墨渊没动。
他深深看着她,忽然开口:“阿瑶,我今日见了裴二。”
“清舒?”
楚墨渊点头:“我知你恼我先前轻薄……其实,那是因为我想与你亲近,却不知该如何做才不显得莽撞。于是,我从绮梦坊,买了几本话本子……”
孟瑶看着他,没有出声。
她确实在淳晖院见过。
楚墨渊见她愿意听解释,心口一松,继续道:“我不想让你觉得我生涩笨拙,也不愿你认为我古板无趣。既然那些话本畅销,我以为其中自有可取之处,便照着学了些其中的调情之语……却没想到,反倒弄巧成拙。”
他语气郑重:“我从未有半分轻薄你的心思。在我心里,你是我的妻子,是我此生最爱之人。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也想让你不抗拒我的亲近。”
他本想小心呵护,却一步步走偏。
甚至……若不是惹恼了她,她又怎会旧伤复发也不肯告诉他?
归根结底,都是他的错。
“那……这和清舒有什么关系?”孟瑶问。
“我一直不知自己错在何处,连日百思不得其解。今日遇到裴二,我猜出她便是那些话本的作者,于是便去问询。”
孟瑶瞪大了眼睛:“你、你、你!你把我们相处之事都告诉她了?”
“没有!”见她又要羞恼,楚墨渊连忙解释,“我告诉她,是我一个属下想要问询。”
孟瑶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否则她日后都不知该如何面对清舒。
“那她怎么说?”她追问。
“她说,两情相悦,最重要的,是‘真诚’。”楚墨渊看着她,低声道:“阿瑶,我不懂如何表达爱意。先前哄你做我的盟友也并非本意,我只是想把你留在身边,徐徐图之,自始至终,我只想让你做的妻子。”
“那日受伤后,你我互通心意,我兴奋之余,又不知该如何是好,我怕吓到你,又怕自己表现不佳……”
他说话时,孟瑶就这样静静看着他。
她几乎没有见过这样的楚墨渊。
慌乱、紧张、羞涩。
小心翼翼得近乎笨拙。
她第一次正视真实的他,还是在法相寺外。
他冷静的抬手,为她挡住偷袭的冷箭。
即便暴露了身份,也不见丝毫慌乱,甚至带着几分张扬和得意。
那似乎才是他真实的样子。
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
在那之后,他几乎在所有的事情上,都是这般自信,骄傲。
但唯独对待她。
他似乎一直这样小心翼翼,满心忐忑。
她想,感情之事,从来不可能只是一个人的错。
她的冷淡,让他无所适从。
即便她表明心意,也不足以让他安心。
才会有接下来的这些。
他越努力,方向似乎越偏。
他说他是懵懂的,笨拙的。
她又何尝不是呢?
重生归来,几乎步步都在她掌控之中,唯独对他的感情。
她可以处理好对敌人的仇恨。
却不懂如何表达爱意,表达需要。
想到这里,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
“殿下没有吓到我。”她轻声道,“殿下的亲吻……我也是喜欢的,只是能不能告诉你。”
“我拒绝殿下的亲近,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因为——太喜欢了。我怕自己会沉溺其中,也怕会显得不够自持,反而弄巧成拙。”
“我想,那些含羞娇怯的京中贵女,总归不会那么直白。”
她知道该如何做一个士兵和将领。
但不知该如何做一个贵女。
她的话,让楚墨渊怔住了。
他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原因。
紧接着,他笑了……
原来他们都在努力靠近对方,不管是心灵,还是身体。
“我喜欢的是阿瑶!若阿瑶是含羞娇怯的,那我便喜欢害羞之人;若阿瑶是直率刚强的,我便喜欢率真之人。”楚墨渊笑着回握他的手,“阿瑶不需要自持,你是什么样子,我的爱慕就是什么样子。”
他的心头,此刻盈满热意。
原来……他们都是一样的,从小离家,在尔虞我诈中生存。
他们几乎没有见过真正美好的男女之情。
笨拙也好,生涩也好,甚至是偏离也好。
都证明了他们贴近彼此的心。
“阿瑶和我一起学习,如何表达爱意,可好?”
孟瑶目光如水,点了点头。
她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
是坚强的,也是稚嫩的,更是……无畏的。
楚墨渊拥住了她,连着锦被一起,将人牢牢抱在怀中。
他俯首,含住了她的唇。
烛火渐渐摇曳,渐渐熄灭。
热吻绵长。
“喜欢吗?”楚墨渊问。
“这里呢?”他又问。
帐内传出浅浅的喘息。
“阿瑶,我得回去了。”他嗓音沙哑。
“留在这里,我会忍不住。”还是他说。
他顾念着她的旧伤,一忍再忍。
他的确渴望,但现在不是阿瑶状态最好的时候。
就在纱幔将掀未掀之际,门外忽然传来动静。
是青鸾:“郡主,荥阳城有消息了。”
孟瑶瞬间清醒过来,她哑着嗓子:“快藏好。”
他勾了勾嘴角,乖乖的没有动。
孟瑶让青鸾进来,隔着纱幔回话。
青鸾明显滞了一瞬,但还是言简意赅的回禀:“吴晗将军拆了一座吊桥,拖住了魏国使团进京的行程。魏人在荥阳城停留期间,吴将军派人潜入客栈,发现他们携带了大量礼品,其中还有一个一人高的箱子,因为密封严实,暂时不知内里所藏何物。”
孟瑶闻言,清了清嗓子:“知道了,你先回去。”
青鸾离开后,孟瑶察觉楚墨渊神色不对,便解释:“前些日子裴寅初暴露,与魏国使团出发几乎同时,我担心有诈,才让青鸾传信给吴将军,并非有意瞒你。”
毕竟,她传信用的,是楚墨渊的夜鸽。
楚墨渊点了点头,忍笑:“我知道。”
孟瑶疑惑:“你怎么了?”
楚墨渊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我的外袍被雨打湿,为了不让寒气过到你身上,我方才入帐时,将外袍丢在了帐幔之外。”
楚墨渊看着她,缓缓开口:“我的外袍被雨打湿,方才一时情急,为了不把寒意传给你,我便将外袍脱了,扔在了帐幔之外。”
孟瑶似乎明白了什么,她逐渐瞪大双眼。
楚墨渊继续补刀:“还有,方才我检查旧伤时,把你的中衣撕坏,也丢在了外头。”
孟瑶:“……”
“所以,青鸾可能……都看见了?”
楚墨渊笑:“作为暗探,目光敏锐是第一要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