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孟瑶没有再像先前那样恼羞成怒。
但经历如此尴尬,亦让她手足无措。
她抿着唇,手指紧紧攥着锦被,指节微微泛白。
明明坐在床上,心绪却像是被推入深海,浮浮沉沉,找不到着力之处。
她没有去看楚墨渊。
她说过,会和他一起努力,她不能食言。
可情绪本能却让她无所适从。
此刻的她,是极其罕见的无助。
楚墨渊弯下身,靠近她。
看着她长睫颤抖,手背因为用力,青筋隐现。
他的心又软又涩。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伸手将人揽进怀里。
“阿瑶,没有什么不对。你我是夫妻,我们本就应当同处一室,同寝一床。”他轻轻吻了吻她的眼角,像是在抚平她心底翻涌的慌乱,“不管是青鸾,还是琳琅,或是路甲、宋嬷嬷他们,每个人都希望我们能够亲近。方才的事,不会有人笑话你我,他们只会替我们高兴。”
他又低头,吻了吻她的手背。
那一瞬间,孟瑶紧绷的肩背,终于一点点松了下来。
虽然舒痕膏疗效很好,但孟瑶背伤发作毕竟折腾了整整两日。
心绪平静之后,她很快便倚在楚墨渊怀中沉沉睡去。
孟瑶睡得安稳,难受的就是楚墨渊。
温香软玉在怀,却偏偏只能抱着。
半刻钟前的温存犹在,但却只是将将解渴。
若不是顾念她旧伤在身,今日说什么也要……
可眼下,只能自己忍着。
他替她掖好锦被,又唤来琳琅添了炭火,反复叮嘱了几句,才在子时之前离开。
……
翌日,连绵多日的春雨终于停了。
推开窗子,清润的凉风迎面而来,吹散了屋内的湿意。
孟瑶只觉骨头都跟着松快了几分。
她伸了个懒腰。
院子里,青鸾正与琳琅低声说着话,一抬头,正好对上她的视线,连忙起身走了过来。
孟瑶心里仍有一丝不自在。
可想起昨夜楚墨渊的话,再看青鸾眼中并无半分戏谑,反倒一如既往地沉稳恭敬,那点尴尬,便彻底散了。
青鸾脚步匆匆。
孟瑶一看,便知有事。
“什么事?”她问。
“第二只夜鸽今早回来了,是吴晗将军送来的第二道消息。”青鸾低声道。
“说。”孟瑶语气一沉。
“原本魏国送抵的国书上称,这次使团由魏国三皇子率领。但吴将军却在使团中发现了一名年轻男子,对外称是文书,可气质举止,与寻常文臣大不相同。吴将军怀疑,此人身份有异。”青鸾说。
孟瑶点了点头,神色未变:“我知道了。”
她顿了顿,又道:“使团的事,交给刘念去盯。你这几日守在裴二小姐身边,务必确保她的安全。”
眼下西境天寒,吴晗弄坏的吊桥,至少五日才能修好。
如此会延误他们入京为楚墨渊庆及冠礼的时间,但国书既然已提交,此行便不可能取消。
他们参与不了典礼,届时少不了来京城走一圈。
若是真的与裴寅初有关系,定然会露出马脚。
青鸾称是,立即退下与刘念交办此事。
用早膳时,孟瑶在心中将吴晗送来的两道消息在心中反复推演。
琳琅见状劝道:“皇长妃用膳时要专心,您这样会伤脾胃的。”
“紫鸢的话,你倒是记得清楚。”孟瑶笑道。
“那是自然,紫鸢姐姐爱惜您的身子,每次来府上都要交代,奴婢哪敢不听。”琳琅说。
孟瑶又喝了两口汤。
她想到了楚墨渊。
琅玕居里,人人盯着她的身体。
还有郡主府的宋嬷嬷和齐嬷嬷,时时惦记着她。
可楚墨渊呢。
她极少见他按时用膳,偶尔去淳晖院,也是见他一边理事,一边趁晾墨时扒拉两口饭。
想到他,孟瑶问道:“殿下在府中吗?”
琳琅回道:“陛下昨夜咳了血,殿下一早便进宫了。”
“咳血?”孟瑶一愣。
她从楚墨渊那里得知,皇帝这次发病,是因魏国挑衅,怒火攻心所致。
说白了,皇帝是被气到了,这才会头晕目眩,发的病。
可她只听说过气大伤肝。
难道,还会让人咳血?
“小姐可是要见殿下?”琳琅见她蹙眉,低声补充道,“殿下出府前,将路甲留下了,说若郡主有事,尽可吩咐他。”
孟瑶想了想,点头:“也好,去请路甲来一趟。”
话出口,她又顿了顿,改口道:“算了,我自己去淳晖院见他。”
淳晖院的书房,向来是楚墨渊处理密务之所。
他不在时,便由路甲亲自看守,闲杂人等一概不得入内。
当然——
不包括孟瑶。
书房内早早燃起了炭盆,暖意氤氲。
孟瑶一踏进去,长眸便轻轻闪了闪。
“殿下知道我要来?”她随口问道。
路甲躬身回道:“殿下并未交代此事,只吩咐属下,这几日淳晖院的炭火要时刻备着。”
孟瑶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屋内很暖。
她心里,也跟着暖了几分。
淳晖院的书房极大,书架林立,案几整齐。
孟瑶没有四处走动,只在案前停下。
她看向路甲,神色渐渐认真起来:“你替殿下掌管各处线报,那手中……可有魏国几位皇子的画像?”
路甲微微一怔,随即点头:“有。”
“魏帝如今共有十八位皇子、七位公主,所有人的画像与简略生平,均存于书房。”他说着,转身推开一侧书柜,从最上层取下一只乌木画匣,双手呈上。
孟瑶接过画匣,心中不由一顿。
魏国皇室,竟如此繁盛。
这么多子嗣,倒像是……先帝时期。
路甲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低声回禀:“正是。魏国连年征战,四境无虞,魏帝便渐渐怠于朝政,沉溺内帷。魏国境内稍有姿色的女子,几乎尽数入了后宫。近几年更甚,朝政大权,已基本交由皇次子处置。”
说完,路甲展开皇次子的画像:“这皇次子亦是魏国太子。”
孟瑶扫了一眼,心中已有判断,又问:“那三皇子呢?”
“魏国三皇子,是继后所出。只是太子积威已久,朝中党羽遍布,他若正面争锋,只怕凶多吉少。于是索性退而求其次,对外一副纵情声色、只知享乐的模样。”
“此次出使楚国,多半也是太子授意。”路甲语气笃定,“若三皇子能死在楚国,便能消解他心头大患。”
孟瑶没有接话,只示意他继续。
路甲便依次展开其余皇子的画像,一一简述。
从年富力强、各怀心思的几位成年皇子,到尚在襁褓中的幼子,孟瑶的目光始终冷静。
直到画匣中只剩下最后几幅。
画上,是三个年幼的孩子。
其中一幅,赫然是一对相貌极为相似的双生子,眉眼尚显稚嫩,却已隐约可见几分魏帝的轮廓。
旁边那幅,则是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
孟瑶眯了眯眼:“他们的生母齐嫔,虽然位份不高,倒是深得魏帝的喜爱,竟然在诞下双生子之后,又再生一子。”
路甲抬手摸了摸鼻子,神色罕见地有些微妙。
“这位齐嫔,是……咱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