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墨渊在魏帝身边安插眼线,孟瑶并不意外。
毕竟,楚国京城快被他织成了蜘蛛网。
这种手段用在魏帝身上,也算正常。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那枚棋子,竟是一位宠妃。
这位宠妃,还为魏帝接连诞下了三个孩子。
如今依旧盛宠优渥。
按路甲所说,魏帝在后宫时,有一半时间,都宿在这位齐嫔宫中。
她垂眸,目光在那三张幼童画像上停留良久。
稚气未脱,却眉目清晰。
忽然,她抬头问道:“魏国太子的日子,好过吗?”
路甲的眼睛亮了,他没想到皇长妃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殿下的用意……
他只回了一句:“魏帝尚在壮年,而太子,已经成年。”
孟瑶懂了。
看来楚墨渊所图的,不只是在魏帝身边安插眼线,而是……整个魏国的未来啊!
对于一个强大的帝国而言,越是强大,各方势力的积淀越深。
而皇帝的猜忌也越重,尤其是魏帝。
他前半生征战四方,铁血开疆,把魏国版图扩大至数代之最。
后半生在内帷厮杀,广纳后妃,诞下一个又一个皇子。
他想用一切手段,来证明自己巅峰不朽!
如今,他正站在人生的顶峰。
可他的孩子却已经成年,羽翼丰满,在朝堂上积威深重。
这样的父子关系,如何不生猜忌?
猜疑越重,亲情越淡;
而亲情越淡,猜疑则更重。
如此循环往复,皇帝和太子之间,早晚会形成不死不休的死局。
一旦太子有异,做出悖逆之事。
又或者魏帝先下杀手,除掉威胁……
魏国皇室,必然动荡。
那这三个深受皇帝宠爱的幼子,便有了机会。
孟瑶将这一切在心中理顺,眉宇间的紧绷,终于慢慢松开。
她今日来淳晖院,本意是想看一看魏帝这些子女的相貌。
毕竟吴晗将军所说的那个奇怪之人,让她隐隐生出怪异之感。
没想到,却还有这一番收获。
“我知道了。”她合上画匣,语气恢复一贯的冷静,“殿下今夜若是回府,请他来琅玕\居一趟。我有事同他说。”
裴寅初这两日一直没有动静,有些过于安分了!
过去,没有怀疑到他的身上,自然不觉得其中有异。
但如今,不管是裴府、户部,还是怜月阁,处处都有她和楚墨渊的人死死盯着。
如果裴寅初与魏国有所勾连,使团被困荥阳城的消息,他不可能不知。
可眼下看来,要么是他正在图谋为使团解困的方法,要么……是他们猜错了方向。
与其被动观望,不如主动出击。
孟瑶心中已有决断。
但此事涉及双方部署,总要与楚墨渊商议一番。
可这一夜——
楚墨渊仍旧没有回府。
宫里传来消息,亥正时分,皇帝再一次吐血。
楚墨渊留在宫中,亲自坐镇。
养心殿内一片混乱。
太医院人来人往,长史与沈砚之同时为皇帝诊脉。
最终的结论是,积郁太深,急火攻心,才会屡屡吐血。
孟瑶知道消息时,已近子时。
今晚,为了等楚墨渊,她一直未眠。
如今得了这个消息,她的脸色骤然一沉。
良久,她缓缓开口:“我要入宫,现在!”
……
孟瑶是秘密入宫的。
皇帝染病,依惯例,宫门各处守备需增加三倍。
幸好,守卫中有楚墨渊的人。
他奉路甲之命,引开旁人视线,方便孟瑶趁夜潜入。
宫中同样有人接应。
楚墨渊很快便得了消息。
他寻了个由头离开养心殿,绕过御花园,向一处偏僻的宫舍而去。
今夜,皇宫各处落针可闻。
房舍紧闭,灯烛烬灭。
楚墨渊闪身入内,反手关门,几乎在同一时间,将门后的少女一把揽入怀中。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低哑,带着压不住的疲惫,将人紧紧搂在怀中,嗅着她发间的馨香,“夜里风大,你旧伤未愈,怎么能这么折腾……”
“殿下不想见我?”孟瑶打断了他。
楚墨渊松开禁锢,就迎上孟瑶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光芒闪闪,直入心底。
“想!”楚墨渊俯下身,吻上她的唇,“好想阿瑶。”
孟瑶没有抗拒,任由他加深这个吻。
因为,方才被他拥入怀中时,她才发现……自己也很想念他。
许久之后。
两人才缓缓分开。
平复呼吸后,孟瑶问道:“陛下连番吐血,是……中毒了吗?”
楚墨渊微微一怔,他没想到孟瑶如此敏锐。
他没有隐瞒:“是。”
他继续说:“父皇因魏国使团挑衅之事,怒火攻心。卧床几日后,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开始吐血,今晚尤甚……我查过饮食,这几日侍疾之人与父皇同食同饮,她们一切正常。我猜测毒源应该出在父皇的寝宫之中,方才,砚之已经找出毒物,正在为父皇调配解药。”
他说完,又补了一句:“事发突然,来不及告知阿瑶。”
“我明白。”孟瑶回答,接着问,“那毒物是不是并不致命?”
若是皇帝真有性命之忧,只怕他此刻没有心思这样抱着她了……
她的嗓音中,带着不自觉的喑哑。
楚墨渊没忍住,又吻了吻她的眼睛。
“阿瑶说的不错。”他笑,“那毒物性烈,会让人在极短时间内发作,但不会伤人性命。”
孟瑶闻言,更加笃定:“所以,下毒之人,只是想拖延时间。”
她看着楚墨渊:“今日是三月初二,再过几日就是殿下及冠礼……但魏国使团被困荥阳城,不能按时抵京,于是便有人给陛下下毒,以此推迟及冠礼的时间。”
及冠礼在楚国,是男子成人的重要仪式。
而楚墨渊又是被寄予厚望的皇子,因此皇帝必定要出席,哪怕是延期!
孟瑶冷笑:“难怪裴寅初这些日子如此安静,原来是在等宫中消息……宫里有人与他里应外合!”
楚墨渊低低一笑:“阿瑶的猜想与我们的一样。因而父皇解毒的消息,只有我与砚之二人知晓,并未外宣……我们想要给下毒之人一个措手不及。”
“关于动手的人,殿下心里有数了吗?”孟瑶问。
楚墨渊点了点头。
孟瑶见状,不知想起了什么,垂下眼睫,没有说话。
楚墨渊看不清她的神情,心底却莫名一紧。
他下意识收紧手臂,将她扣得更紧,想要给她充足的安全感和力量。
“阿瑶,别怕,不会有事的。”他柔声安慰。
孟瑶闻言抬头。
她眼中没有惧色,反而亮得惊人,像是猎人终于看见了猎物。
“我不怕!我只是在想,如何引蛇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