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帝离开金銮殿，文武百官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赵首辅与谢清晏身上。
只见赵首辅面色铁青，眉峰紧蹙，目光如淬寒冰，死死攫住谢清晏；而谢清晏却神色从容，嘴噙一抹淡笑，仿佛未曾察觉那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的视线。
众人见状，忽然有点走不动路了，双脚仿佛被粘在地板上。
谢清晏与赵首辅的交锋，此等好戏，谁舍得错过啊？
片刻后，谢清晏迈步走向赵首辅，含笑问：“首辅大人这般看着我，可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若真有什么事，首辅大人但说无妨。”
赵首辅冷嗤一声，眼底掠过厉色，字字切齿：“谢大人，你最好祈祷我儿当真犯下此罪。否则，此事我们没完！”
“瞧首辅大人这话说的，仿佛我平白无故冤枉了令郎似的。”谢清晏笑意更深，语气平静，不疾不徐道，“我既然能让手底下的人去缉拿令郎，那自然是有真凭实据的。我经手的案子里，从未冤枉过好人，也没放过坏人。”
“哼——”
赵首辅拂袖转身，衣袂带风，含怒离去。
谢清晏见状，看了眼在场的文武百官，摇头轻叹：“你们瞧瞧，首辅大人脾气还是这般差，话都还没说上两句，他就生气了。”
其他大臣闻言，差点没忍住白他一眼，他也不想想自个儿到底说了什么话，哪个做父亲的听别人说自家儿子犯了大事能高兴得起来？也亏得赵首辅是文官，若是个武官，拳头早就砸他脸上了。
镇北侯与户部苏尚书恨谢清晏恨得牙痒痒的，若不是他，自家也不会丢那么大的脸，如今看到谢清晏捅了那么大的篓子，心情甚是舒畅，就等着看谢清晏倒大霉了。
如果查清赵四郎是冤枉的，谢清晏此举就得付出点代价，他越俎代庖让手下的人缉拿赵四郎，还伪造证据冤枉赵四郎，即便皇上要偏袒他，文武百官也不会答应。
只是，戚怀舟当真会秉公办理？
这时候，其他大臣的目光也落在戚怀舟身上。
若是戚怀舟与谢清晏没有半点关系，那毋庸置疑的，戚怀舟肯定会秉公办理。可如今二人是翁婿关系，戚怀舟能做刑部尚书也是谢清晏举荐的，翁婿俩估计已经开始同流合污了，戚怀舟这做岳父的，会看着女婿倒霉？
戚怀舟神色漠然，眼风扫过众人，似已窥破诸般猜疑。他目光最终落回谢清晏身上，沉声道：“你，随我来。”
“是，岳父大人。”谢清晏含笑应声，随即迈步跟上他的步伐。
翁婿二人，一个面色紧绷，一个气定神闲，一前一后出了金銮殿。
诸位大臣见状，面面相觑。
有大臣轻声嘀咕：“他们翁婿二人关系似乎也不怎样啊。”
另一位大臣不以为然道：“表面上是关系不好，但私底下谁知道？若真的关系不好，谢清晏会举荐他做刑部尚书？”
那大臣轻轻颔了颔首：“这倒也是。”
其他大臣也心思各异，为官者心思多变，为了利益、权势地位违背初心的不在少数。多少人考取功名，入朝为官的初衷不是为了成为国之栋梁，为皇上分忧，造福百姓？可最后都成了国之蛀虫。
倒是有人为戚怀舟说了句公道话：“你们也别瞎猜，其他人或许会，但戚侯爷不会，镇国大长公主的嫡孙，可不是唯利是图之辈。”
提起镇国大长公主，众人暂且将那怀疑的心思压下。
-
那厢，谢清晏跟着戚怀舟出了金銮殿，随他在宫道上走了一段路。
此处没什么人，戚怀舟才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眸光沉沉地睨着谢清晏，沉声质问：“谢清晏，你忽然间发什么疯？即便要发疯，你也得注意分寸。”
谢清晏面露无辜：“岳父明鉴，小婿确有实据，这才会下令缉拿赵四公子。”
戚怀舟眉头紧皱，不赞同道：“即便赵四公子真的有嫌疑，但他并非朝中官员，涉事的也是民间女子，民间刑案何时轮到你昭明台插手？你此举将顺天府尹置于何地？”
谢清晏回道：“皇上说此案已经移交刑部了，岳父大人审查此案，昭明台插手此事，皇上也没追究小婿的责任，岳父大人且放心。”
戚怀舟见他依旧云淡风轻，不由加重语气：“若你伪造证据、构陷朝廷重臣之子，纵使圣心有偏，也难堵天下悠悠众口！”
“那不是还有岳父大人？”谢清晏抿唇笑，语气幽幽地提醒道，“您总不忍见小婿落难吧？若小婿当真遭殃，阿宁恐怕也要受累。”
此言一出，戚怀舟当即火冒三丈，勃然怒斥：“混账东西！”
谢清晏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边给他顺气边说：“岳父大人息怒，小婿只是给您提个醒儿。”
戚怀舟阖目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目光如刃，眼神凌厉地睨着谢清晏，态度坚决：“此案我会秉公办理。”
闻言，谢清晏轻“啧”了声，道：“岳父大人可真不讲情面。”
“刑部若讲情面，国法何存？”戚怀舟语声凛冽，忽又话锋微转，“不过，即便你诬陷成实，亦不至于丢了性命。最多贬官去职，于你而言，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谢清晏莞尔：“那恐怕要让岳父失望了，这乌纱，小婿还舍不得摘，所以格外爱惜，怎么也丢不了的。”
戚怀舟不想跟他扯嘴皮子，道：“今日让你手底下的人将赵四公子送到刑部，还有你手里那些人证、物证，也一并移交刑部。”
谢清晏颔首应道：“等会儿就给岳父大人送过去。”
戚怀舟深深地看了谢清晏一眼，训诫道：“你以后消停点，权势地位、荣华富贵你都有了，站得越高就越危险，越要小心谨慎，稍有不慎，这些随时都能化为乌有。”他言罢，便转身离去。
谢清晏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弯起嘴角，轻声呢喃了句：“可惜，我当年遇上的不是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