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分，戚怀舟与戚予安父子一同归家。
“父亲！大哥！”
忽然，戚婉宁的声音响起。
戚怀舟闻声望去，见女儿提着裙摆朝他小跑而来，脸上顿时露出笑意，也加快了脚下步伐，温声问道：“阿宁何时回来的？”
戚婉宁答道：“上午便回来了。”
戚怀舟不动声色地打量女儿一眼，见她并未消瘦，想来这段时间在谢家未曾受什么委屈，便伸手轻抚她的发顶，道：“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便多住几日。过两日休沐，让你大哥带你们姐妹几个出去走走。”
话音刚落，戚予安立即应道：“好，沈家妹妹也已回京，到时叫上霁川他们兄妹，我们一同去郊外登高。”
闻言，戚婉宁生出几分兴致，又想起未来嫂嫂，便道：“把韫禾姐姐也叫上吧。”
戚予安轻轻摇头：“她尚在孝期，出门不易。”
戚婉宁猛然想起，她的未来嫂嫂在江家的日子并不顺遂。江少卿对韫禾姐姐这个原配所出的女儿较为冷淡，独宠续弦夫人所生的一双儿女，而继母江夫人也时常借机为难韫禾姐姐。若在孝期外出登高，只怕又会予人口实。
戚予安宽慰道：“你不必过于担忧，前些日子我去江家见过她，尚且安好。”
戚婉宁点了点头，转开话题：“父亲、大哥，晚饭时辰已到，饭菜都做好了，我们先用晚饭吧。”
三人言笑晏晏地走向饭厅，却见厅内除了余氏与戚婉仪三姐妹，竟还有一人在场。戚怀舟脸上的笑容顿时凝住。
戚予安看到他在场，也有些诧异。
谢清晏起身走上前，向二人拱手一礼：“岳父大人，大哥。”
戚怀舟感觉到女儿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仰脸笑盈盈地望着他，终究还是忍住了，未曾为难谢清晏，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戚予安亦含笑回礼：“妹夫。”
余氏见翁婿二人没有起争执，暗暗松了口气。
谢清晏注意到戚婉宁扯戚怀舟衣袖的小动作，眼中掠过一丝意外，随即唇角微扬。
待丫鬟上菜完毕，众人落座用饭。
席间，戚怀舟几番欲言，皆被余氏与戚婉宁巧妙地接话挡回。
余氏不愿丈夫与女婿生出不快，而戚婉宁则不想谢清晏在娘家受父亲苛责。若是往日她或许不会插手，可如今既知谢清晏是背负污名给皇上做事，她虽堵不住外人之口，却至少能在娘家维护他。
谢清晏自然察觉她今晚的异样，略一思忖便明其缘由。见岳父正神色不悦地盯着自己，他笑意更深，在对方阴沉沉的目光中，不停为戚婉宁布菜：“阿宁，多吃些。”
戚怀舟见状，面色愈发阴沉。不必怀疑，谢清晏这厮分明是在挑衅他！
余氏见到女婿所夹皆是女儿喜爱的菜式，心中讶异的同时，也甚是欣慰，阿宁爱吃的菜肴，难为他竟记得这般清楚。
她余光瞥见丈夫神情不快，忙为他添菜，柔声劝道：“夫君，你也多用些。”
戚婉宁见父亲脸色越来越沉，忙夹了一筷子清蒸鲈鱼，放在他碗里，软声道：“父亲尝尝这个，今日厨房做得格外鲜嫩。”
戚怀舟垂下眼，看着女儿夹来的鱼，又抬眼瞥了瞥正含笑看着戚婉宁的谢清晏，到底没再说什么，只默默用饭。
席间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轻微的碗筷碰触声。
戚婉仪与两个妹妹悄悄交换眼色，都觉这顿饭吃得有些难熬。
余氏心中叹息，心中百感交集，既欣慰女婿待女儿不错，又担忧女婿那着实不算好的名声，也心疼丈夫的爱女之心。她只能给丈夫夹菜，无声安慰。
窗外月色渐明，厅内烛火摇曳，这顿波折暗生的家宴，总算在表面的平静中，接近了尾声。
饭后，戚怀舟目光沉沉地看了女婿一眼，然后对女儿道：“阿宁，你随我来一趟书房，我有话要跟你说。”
戚婉宁颔首：“好。”
-
书房内，烛影微动。
戚怀舟望着女儿，几番欲言又止。话到嘴边，终究不忍说破，怕伤了女儿的心。
戚婉宁眼含疑惑地望着他，轻声问道：“父亲可是有话要说？您但说无妨。”
戚怀舟沉吟片刻，深吸一口气，才斟酌着开口：“阿宁，你是不是看上他了？”他言罢，悄悄观察女儿的脸色，在女儿尚未回话时，连忙补充一句，“他那长相的确招小姑娘喜欢，阿宁会喜欢也是正常的。”
闻言，戚婉宁怔了怔，眼底掠过一丝茫然，讷讷地问：“父亲，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戚怀舟语气沉重：“你那护犊子的模样骗不了我，生怕我说他半句不是，我从未见过你像今日这般维护过谁。”
戚婉宁听罢，又是一愣，她没想过竟是这个原因让父亲误会，但她如今也无法解释，皇上都没打算那么快让父亲知晓真相，那她更不能说出去，免得坏了皇上的计划。
沉默在父女之间蔓延。
戚怀舟看着垂首不语的女儿，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也渐渐沉了下去。
他的女儿，竟然看上了他的死对头，那个受人唾骂的奸臣——谢清晏。
这滋味，比吞了黄连还要苦三分。
明明上一回见面，女儿对谢清晏并无男女之情。今日见面，女儿就仿佛被下了蛊一般，一直维护谢清晏，每当他想说什么，马上就出言将他的话给堵住。
不对，或许以前就有苗头了，否则那次在感恩寺，女儿也不会冒险救谢清晏。
这到底是怎么看上眼的？
是不是谢清晏背着他，勾引他的女儿？
戚婉宁见父亲一副天塌了的神情，解释道：“父亲，您别误会，我跟他什么也没有，我只是觉得都是一家人，表面上还是要和睦相处，不然传了出去，旁人岂不是要笑话我们家？”
这番解释，落在戚怀舟眼里就是欲盖弥彰。
他心里堵得慌，若是儿子他早就骂了，但这是女儿，他舍不得说半句重话。
沉默片刻，他再次开口：“阿宁，你不必解释，为父都懂。只是，你对他的心意，他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