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在天界你受过苦楚?”
“前尘镜将你送去了何处?”
“为何你的心会如此荒芜?”
“前尘镜的碎片,怎么会在你身上?”面对九幽殇一连串的疑问,流光只觉铁锈般的腥甜在舌尖绽开,她颤着声音问道。
“阿恙还是不信我啊”拉开二人距离,九幽殇一点点将她脸上的泪拭干,敛眉垂眸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膝上:“你放心,以后有我护你,再不会教你伤怀半分。”
借着昏暗烛火,流光只觉眼前人可真好看呐。
眉不如剑却暗藏锋芒,此刻低低敛着温柔了时光。
流光定定看着他,眼眶依旧红红。
“你为什么,会有前尘镜。”她重复问。
大有他若不答便耗死在这里的架势。
“阿恙怎么忘了,这是万年前你送我的礼物啊。”
九幽殇的睫很黑,此时他眼皮低垂着,轻易便盖住了眼底的神色。
“也是,你也并非亲手将前尘镜交予我,不记得也是应该。”他的声音不复方才的温柔,似细藤缠绕巨树,爬上了一些伤愁:“你生于天界,又岂会堕至轮回渡你当然也不会知晓,我已寻了你万年。”
看着眼前人脸色渐渐苍白,悲伤的神态宛若被寒风凌冽过的花朵,流光仿佛也被无尽阴郁包裹。
如秋叶迷离的孤灯,试图闯出那片忧伤和寂寞。
“是了,是了,前尘镜碎,是它自己找到的你。”
至鸫陨落第三百年,天后不忍她再日日受那苦楚,冒险偷了前尘镜,让她以神魂相融,再自内而破。
自此,它便会送她去一个天界永远无法找到的位面。
神魂俱裂,换安稳一世。
而前尘镜碎片散落大千各地,他说碎片是自己送的礼物倒也没错。
毕竟开天的光魂被封印其内,得到的自是有缘之人。
原被九幽殇吓得缩了脑袋的鸟儿越听脖子越长,直至失控化成人形“咚”一声掉在地上,圆溜溜的眼还紧盯着流光不放。
天,天呐她都听见了什么啊!
阿爹生前曾同她们姊妹说过前尘镜之事,那可是全世判官至神的宝物!
我的老天,至神的前尘镜竟被天后窃了,还是窃给先生了?!
那先生又该是何人?
梧凤只觉整个鸟晕晕乎乎,脑子早已空空,已经完全处于了死机状态。
“你没事化成人形作甚?”流光被巨响拉回思绪,歪头透过九幽殇看他身后趴在地上衣不蔽体的女娃。
“先,先生你究竟是什么人呀”梧凤呆呆问着,眼神直勾勾盯着流光。
流光垂眸想了想,最终轻叹出声。
“久未与人提起,我自己都险些忘了。”将手覆上九幽殇心口,流光缓缓将神魂收回体内,轻声道:“我是驱散天地混沌的开天之光。”
“父神唤我,流光。”
感受着原本萎靡的神魂逐渐充盈,似枯萎的花重获生机,又似干涸的河被海水倒灌,流光轻轻吐出口浊气,眼神越发清明,之前对于九幽殇的那股惧怕也消散殆尽。
收回的神魂无惧于九幽殇,自使她亦然。
“不过你也看到啦,我现在不过是个道士。”
随着厚重云层渐散,分离后露出阴蓝天际的乌云被浓郁的金边包裹,仿佛两条彼此看不顺眼的闪电,较着劲儿比比谁的尾巴更长。
而争抢着下落的雨丝原争先恐后相互不让,此时也歇了力气越落越少。
晨课结束后大寒领着小和尚们用完早膳去到练功室。
不一会儿功夫就听见稚嫩童声传来哼哼哈嘿的声音。
而暗中观察的罗生青衣早已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原因无他,只因他发现自家君上和那个他要赔鞋的道士都不见了。
至于如何判断出这个信息,还要从他知人善任说起。
君上出门口不久他就撩开了窗缝,期间他唤来夺幸问了庙中人员情况,又差使他往大雄宝殿转了一圈,得报看见六个和尚,三大三小。
不见那个道士,也缺了个和尚。
起初他并未放在心上,直至见一蒙眼和尚领着一个满脸严肃的和尚回到寮房后,他又差夺幸去看看其他人的情况。
这一下顿时发现了异样。
怎么这寺里八人,来来回回就六个和尚?
再者,君上既已找到了光,又岂会出了门后再不见人影?
想到这个庙宇昨夜的怪异,前后一联系,罗生青衣真是越想越心惊。
自家君上器宇轩昂天人之姿,凡见过之人无论男女无一不心生爱慕,那消失的道士和和尚该不会对君上动了歹心吧!
罗生青衣有心出去寻人,又想起君上外出前吩咐他必须低调,白日里不准在寺里行走。半上午功夫,真急得他嘴里都生了燎泡。
就在他焦急不得法时,忽的灵光一闪。
君上只是不准他白日在外行走,他不在外也不走就是了呗。
是以,流光和九幽殇刚从黄狗脊回到寺外,就看见一个黑色背影正顺着高大的围墙一蹦一蹦。
“哪来的蛤蟆成了精?”流光疑惑道。
话音遗刚落,就见那身影纵身一跃跳下围墙,摔了个狗吃屎。
那蛤蟆精也不怕痛,只原地揉了揉脑袋就飞快蹦走,三两下钻进了林子。
它摔倒的泥地里,还落了颗和了血的牙。
九幽殇只觉一口气快上不来,赶紧用脏污的广袖挡住流光抻着脖子追过去的视线。
“别看,小心脏了眼。刚不是说想去梁西城转转吗?我先去吩咐人安排一下,咱们今日就去。”
说着,他急不可耐欲走,流光却没跟上步子。
“你先前在廊下捡的金叶呢?想也够开销了。”
“金叶都落麻袋里了。”
流光:
“我这副样子就不进去了。”流光指了指自己在林子和山洞一路摸爬打滚脏的没边的衣服道。
因着红头绳之事,她这两天实在不愿见到冬至,更何况是以这副尊容。
要回去寺里碰上了,她怕是得羞愤交加直接从悔过崖跳下去不可。
流光又催促道:“你回去清洗好了再来,我等着就是。”
她晓得九幽殇洁癖的厉害,眼下他虽一路回来整理过仪容,奈何泥巴还是泥巴草还是草,再配上那张好看到倾国倾城的脸,真是天人般的乞丐。
流光都觉得挺对不住。
九幽殇垂眸思索了会儿,丢下句:“我去去就来。”后便入了寺。
流光看他飞快没了影,不由好笑。
润了鞋尖都觉得难以忍受的人,竟然被折腾成这般模样,想也是他的极限了。
她随手扯了根枯黄的狗尾草蹲在墙根下放在嘴里嚼吧嚼吧,香苦的味道在嘴里蔓延,思绪还未开始放空,就见九幽殇的身影又出现在了寺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