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寺中炊烟滚滚。
大寒手持着未熄灭的柴火满脸黑烟冲出灶房,一边咳嗽,一边在眼前用力扇着。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灶王爷又生气了吗?”
虽说寺里每日轮值做饭,可灶房一直都是惊蛰的地盘。
见到滚滚浓烟,小和尚顾不上呛人黑烟,一边问询着,飞也似的跑进了灶房。
亏的灶房水缸里每天都有备水,小和尚捂住口鼻迅速舀起一瓢水浇进灶膛。
随着 “滋滋” 声响起,水汽被火蒸腾,引得烟雾更浓。
小和尚被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却仍倔强地站在原地,努力挥散着浓烟。
大寒心知做了错事,也赶紧进来帮忙。
待烟雾渐渐散去,惊蛰这才看清灶房内的景象。
原本整齐摆放的炊具此时东倒西歪,锅台上黑乎乎一片,地上还有未燃尽的柴枝。
“阿弥陀佛,这可如何是好?”大寒挠了挠光溜溜的脑袋,一惯温和的脸上满是懊恼之色。
惊蛰看着被烧穿了的漆黑锅底,眼眶都来不及红,“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我的锅啊呜哇哇哇哇”
雨后天晴的寺外山林一片清新,偶有树叶挂着晶莹水珠,被小和尚的哭嚎声震的颤巍巍滑动,最后压着叶尖,无声融进了土里。
寺中的众人被灶房的动静吸引过来。
小满冲的最快,看着一片狼藉的灶房,无奈摇了摇头,“师弟,你怎么又来生火了?”
记得大寒第一次烧灶房,那会儿惊蛰还没捡回来。
他同师父大师兄一起下山除妖,因着那妖附身在一个老妪身上,为了保下老妪性命,很是费了一番功夫。三人耽误了两天回来,就见没了半边的屋檐,和坐在废墟里搓着手烤红薯的和尚。
自那之后,师父三令五申不准大寒碰火,灶房却还是“意外”烧了四五回。
大寒红着脸,支支吾吾道:“我,我本想做晚上的斋饭,却不想……”
谷雨也赶了过来,小小的脸上满是疑惑。
“今日不是先生一起轮值吗?师兄怎的不让先生点火?”
刚睡醒的初八摸着肚子走的晃晃悠悠,一副被妖精吸了魂的模样,浑然处于状况之外。
“爱徒们啊,可有看见你们大师兄咦?这是怎么了?有人来寺里劫灶房了?”
大雄宝殿内,蒙眼和尚神情淡然地坐于蒲团之上,手中佛珠一下一下缓缓转动,仿佛世间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忽的心口传来一阵猛烈剧痛,随后他只觉喉头一甜,浓郁的血气在口中骤然蔓延。
他运气下压,血气却翻涌更甚。
“噗”——
随着鲜血喷出,冬至一把扯下眼带,捂住心口死死盯着眼前厚重的嫣红。
方才那一刹,自己脑中一闪而过的究竟是什么?
为何他会站在奇异高楼林立,铁皮车辆穿梭的路口?
那里人潮汹涌,他却清楚晓得自己在寻一人。
那究竟是什么地方?他要寻的又是何人?
众人正为险些烧穿了的灶房焦头烂额,白露一日不见先生,便想着让大师兄去寻一寻人。
小女娃刚找到大雄宝殿,就见蒙眼和尚嘴角溢血,坐在蒲团上一言不发。
白露小小的身影迈着小短腿飞奔至冬至身边,水润的大眼睛里满是无措。
“大师兄,你怎么了?”软软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冬至强撑着站起身来,身形微微晃动,如同一棵在狂风中努力挺立的巨树。
“无妨,不必惊慌。”他的声音虽虚弱,却依旧沉稳。
“我,我去找师父,我现在就去”
说着,白露就要往灶房跑,却被冬至叫住。
“回来。”他轻咳一声。
白露连忙停了步子,回头用水汪汪的眼看向冬至。
秋日斜阳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殿内,映照着满地狼藉。
他深吸口气,缓缓走出大雄宝殿。微风轻拂,吹起他的衣角,他微微仰头,感受着那一抹秋日温暖,努力平复体内乱窜的气息。
站立半晌,直到胸口痛感渐渐消失,他才道:“师兄不过是练功岔了气,现在已无大碍。刚才外间吵闹,是出了何事?”
小手紧拽冬至洗白的衣衫,白露看着殿内一滩鲜红血迹,小小的娃娃心中还是害怕。
她瘪着小嘴,“三师兄,他把灶房点了”
“他怎么又去生火了?”
蒙眼和尚的第一反应与严肃和尚如出一辙。
“先生不在寺里,三师兄今日轮值,这才自己生了火,大师兄你不要罚三师兄好不好?”
“烧了间屋子而已,无事的。你且去将殿内打扫干净,师兄去看看灶房情况。”
白露乖巧点头,抬起小脚进了殿内。
忽的想起什么,她又跑了出来,小小的身子扒在门边喊:“大师兄,记得要去找找先生呀,天黑林子有熊,很危险的!”
脚步一顿,冬至没有回头,低低应了声好,大步去了灶房。
灶房中,众人正熟练地处理着残局。
大寒见冬至来,满脸愧疚,低垂着头站在一旁,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看了眼一片狼藉的灶房,又看向满脸愧色的大寒,冬至神色淡然道:“日后莫要再随意生火,若再这般,定要罚你抄经书。”
大寒连连点头,“大师兄,我知晓了。”
此时,初八和尚也终于从懵圈中回过神来,皱眉看着那烧穿的锅底。
“这可如何是好?没了锅,咱们这几日可怎么吃饭?”
“既是烧坏了锅,便下山去买一口新的吧。”冬至的声音平静而沉稳,“小满随我入城。”
说罢抬步转身。
初八上前一步:“现在就去?”
“正是。”冬至脚步未停,拿出眼带蒙上,“早去早回,也免了众人饿肚子。
小满紧跟其后,路过初八时微微颔首。
初八只叹息一声,还是点了头。
两人出了落霞寺,沿着望不到头的石阶下山。
夕阳穿过林间,树影斑驳,蒙眼和尚背影沉稳。
“大师兄,我还回来吗?”小满跟着他的步子,忍不住问道。
冬至微微摇头,“不回了。”
二人一阵沉默,耳边只有匆匆脚步声和林间风声。
行至半山腰,忽的一阵狂风大作,吹得树林沙沙作响,冬至停下脚步,微微侧头,感受着风的方向。
“大师兄,怎么了?”
“起风了,走吧。”
冬至继续前行。
心中却没由来的慌乱起来。
先生不在寺里,九幽君连同他的仆从都不知所踪。
骤然出现在脑子里的奇怪画面。
所有的事发生在同一天,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或许
想到漫山枯黄的黄狗脊,他蓦地又停了下来。
“先生给你的护身符可带在身上了?”他转头问道。
小满被冬至这一行一停弄的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从怀里摸出护身符递了过去。
蒙眼和尚手捏炭笔画出的火红符箓,迅速咬破指尖将血滴于其上,口中念念有词。
“血引灵踪,魂牵一线。以吾之念,启血之契。殷红为引,灵息为索。血光绽处,人归何处。灵能涌动,寻彼之踪。血印为证,万里可追。”
“去。”
暮天晚霞斜照,符箓猛然腾空随风而散,化作一道微光消失不见。
片刻后,一道微弱的红光在远处闪烁几下。
“大师兄,这是?”小满看着那消失的红光,满脸不解。
血引寻踪乃是初八教他的独门秘法,眼看红光微弱跳动指引西北方向,蒙眼和尚暗道一声不好。
她究竟惹上了什么麻烦?
“先生在梁西城有难,快走。”
两人加快脚步,向着山下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