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君说，九命凰虽不如九凰血蛋珍稀，但也是万年一独胎的，我却是个意外。
我和姐姐一胎双生，她得了九凰之命，我却只是个普通的凰血幻妖。
尽管没有九凰命，可我也很棒的哦。
我可是我们这一代幻术习的最好的凰血幻妖，操控幻境比姐姐还厉害呢。
那时父君就说，将来姐姐继任下一届凰主，我就可以做为姐姐征战的将军了！
先生，你为什么不夸夸凤？
哦，先生是修行之人，自然不对妖界的事感兴趣。
可是先生，姐姐这次燃了九凰命，就无法再继任凰主了，我们再回栖梧山也没有意义了。
其实其实我是有些恨姐姐的，她居然为了个凡人舍弃了凰血幻妖一族，舍弃了我那时我多想杀了念良啊，手都掐上了他细嫩的脖颈，最后还是没忍下心，把他寄养给了一户农家。
先生，我是不是又坏又没出息？
狸妖火红的身影在白光中逐渐消散，胡员外悲痛欲绝，扑倒在地，双手伸向那渐渐消失的光芒，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去。
“归兮……归兮……！”胡员外的声音嘶哑而绝望，泪水不断滑落。
流光站起身来，微微闭了闭眼。
结界之中，光芒渐渐消散，只余一片寂静。
胡员外瘫坐在地，失魂落魄，生命中的所有色彩都在这一刻褪去。
“道长，你好狠的心……”他声音颤抖，满是悲痛与哀怨。
流光看着胡员外，心中并无波澜。
“她有她的命数，我也有我的命数，我们都做了偿还。”流光声音清冷，如寒夜之霜，“胡员外，你若放不下，尽管来找本道长寻仇。”
胡员外缓缓抬起头，看着流光，眼中满是苍凉。
“我一生行善积德却落得痛失挚爱的的下场，道长却想劝我放下？道长，你可曾爱过一个人？你可知，失去爱人的痛苦？”
心中猛然刀剑划过，流光微微一怔，脑中闪过至鸫死前的画面。
她怎么可能没爱过？
但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见流光没有回应，胡员外剧烈咳嗽起来，踉跄起身，朝流光深深一揖。
“感谢道长三年前让我立下长生牌位，我才得幸与归兮相见相识相知。胡某，愿道长余生顺遂，所愿皆得。”
说完，他猛一转身。
“嘭”！
门框鲜血迸溅，胡员外单薄的身躯软软倒地。
流光一只手前伸，竟连阻拦都来不及。
这个良善了十世的男人，哪怕被自己杀了挚爱，死前却一句恶语都无。
叹了口气，后背又传来阵阵疼痛，流光扶着腰看向九幽殇：“九幽君，我这身子不便，烦请你帮忙厚葬胡员外。”
九幽殇微微皱眉，看着地上瘦骨嶙峋的男人，又看向流光，“你这是心软了？”
流光轻轻摇头，“因果循环，他受归兮恩惠，却不曾欠我，该有个体面的后事。”
被妖祸惊扰了整整一日的梁西城，随着城主府发出妖已伏诛的告示又恢复了往日繁闹。
阳光洒落在梁西城的大街小巷，百姓们一片欢声笑语，相互结伴去解封了的澡堂子泡汤。
整个梁西城都沉浸在欢欣喜悦之中，仿佛之前的妖祸从未发生过。
次日城主府为胡大善人发丧。
曾受过胡员外恩惠的百姓自发迎接相送，人群绵延数里，低低哭声成片。
阳光透过云层洒下，却照不进这悲伤的氛围。
流光站在人群中，看着那缓缓前行的灵柩，默默转身回了城主府。
这般毫无意外又过了两日。
流光脖子伤势已然结痂，后背也不再因多走几步感到痛意。
这日，流光正坐在城主府庭院中的躺椅上享受秋日暖阳。
一颗圆润光洁的脑袋突然朝她跑来。
“先生，先生！”
白露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兴奋，小脸因跑得太急红扑扑的，像个熟透的苹果。
“先生，我好想你呀。大师兄说你受伤了，可担心死我了，你现在好点了没？”
她跑到流光身边，双手翘着举到背后，凑了一颗圆溜溜的脑袋到流光跟前，一副生怕碰疼了流光的模样。
实在可爱的紧。
流光看着小鸭子般撅着屁股收着手的小女娃，不由伸手摸了摸她的秃头小脑袋。
“先生没事了，让白露担心了。”
白露松了口气，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流光，一张小嘴就开始叭叭。
”先生，你不在的时候，寺里可无聊了。大寒师兄又把灶房烧了，不过大师兄已经买了新锅回去，我们又可以吃好吃的斋饭啦。”说着，她晶亮的眼突然黯淡下去：“可是小满师兄要走了，谷雨师兄说，小满师兄一走，白露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先生，谷雨师兄说的是真的吗？”
流光看着白露那期待答案的眼神，心中微微一软。
她轻轻将白露抱在怀里，温声道：“小满师兄只是去他该去的地方，终有一天，你们还会再见面的。”
白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脸上满是不舍，埋在流光肩头轻嗅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香火气。
“那先生何时回寺里呢？”
“先生我啊，自然是不放心你小满师兄外出的。你想想，他身边若没有我这个法力高强的道长相助，是不是会很危险？”流光轻笑哄着小女娃，把所有的温柔和耐心都给了她。
白露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然后用力地点点头，“先生说得对，小满师兄没有先生保护肯定很危险，那先生一定要好好保护小满师兄哦。”
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庭院门口。
蒙眼和尚双手合十，静静立着，阳光洒在他身上，宛若佛陀金光加身。
“先生。”
流光看向他，“要出发了？”
蒙眼和尚颔首，“是，午后便启程。”
抬头看了眼即将爬上头顶的日头，流光心道这人可真会传话。
怎么不出了城再来喊她？
她匆匆回房取了个小木盒和一封信出来，颇为郑重把木盒递给了白露。
“这是先生给小白露准备的生辰礼，祝我的小姑娘六岁生辰快乐哦。”
那次从上一世回来，小姑娘作为乞儿被拐，五岁惨死雨夜。如今她六岁，眨巴着黑曜石般的圆眼，活的自由又自在。
流光笑弯了眼。
被捡回山上当了和尚又如何？起码她还活着呀。
不是吗？
小心翼翼地接过木盒，白露眼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她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谢谢先生！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阳光温暖，微风轻拂，流光眯了眯眼。
此去西凉之后，该是要直接去妖界的。
可她却道：“待先生送你的凤凰树种成了树，开了花，我们就会再见啦。”
白露打开盒子，看着躺在盒底的火红种子，重重点了点头：“白露一定会好好种树，等先生回来。”
流光没注意到白露晶亮的眼底浮动着异样光芒，她只看见她小脸圆圆单纯可爱，听她脆生生地应着：先生一定会回寺里的。
如果此时此刻，她早发现一切异常，落霞寺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