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欢上前一步:“请大人恕罪,得知统领大人勇擒反贼,今夜营中设宴,家父有心亲临,怎奈公务缠身,因此我兄弟二人特来代父相贺!”
赵喜上前一步:“我们兄弟二人拿着家父的请帖通过了各门守卫,冒然造访,请大人勿嫌唐突。”
看到县令竟然派两个儿子来祝贺,刘统领顿感面子十足,转怒为喜。
张蕃更吃惊不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原来赵欢赵喜是武阳县令的宝贝儿子,难怪那天县令莫名其妙叫自己去喝酒,原来还不止是苏瑶的邀请。
他转头看了看李宗儒,发现这位老先生对赵欢、赵喜的到来也是一脸懵圈,好像这俩活宝来前并没有通知他。
刘统领大叫“好,好,好!来人,看座!”
赵欢、赵喜笑道:“不必,我们俩就和小师弟挤一张案子。”
就这样,一老三少把一张案子挤得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弄得李宗儒狼狈不堪,李宗儒表面俨然依旧,心里十万匹马奔腾不已。
张蕃低声问两个活宝:“你俩大老远凑什么热闹?以前也没见你俩这么有孝心。”
赵喜附在他耳朵上,悄悄说:“满城都知道你被抓来了,我俩本来打算吃完席就去救你的,我还要问你呢,你怎么在这?”
“……那李学政呢?他这是……?”
赵欢抢白道:“肯定也是来救你的啊!要不然呢?你当老头子很闲吗?”
李宗儒听不真切他们在窃窃私语什么,但听见了“老头子很闲”五个字,瞪了赵欢一眼,赵欢吓得一吐舌头,不敢再放肆。
宾主之间敬完了几巡酒,菜也吃了个半饱。
宾客们都知道刘统领好附庸风雅,有人便作诗助兴,其中多有歌颂刘统领治军有方的内容。
那名起初不肯和张蕃同席的中年人趁机也起身吟了一首诗,“嘉宾莫辞迎候远,相公亲破乱兵还”。大意是刘统领平定兵乱,众嘉宾不辞辛苦去迎接。
虽然诗句极尽夸张之能,但刘统领听了心情大好,将筷子一放,叹道:“刘某为国戡乱,实在是寻常的很,以‘相公’相称,实在是不敢。”
帐内立时一片阿谀奉承声。李宗儒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眼下这番场景正是他数次不来赴宴的原因。
但诗意太过于直白,顶多在宴上吟下也就罢了,想要借这样的低端诗句扬名却是希望渺茫。
刘统领心里不免有几分抱憾,数次望向李宗儒,李宗儒当然明白他的心思,但真要在这儿作一首马屁诗,不免晚节不保,于是只当没看见。
张蕃发觉了刘统领的小动作,有心为李学政解围,道:“学政大人近来为公务焦灼万分,没有诗情,要不然晚生愿代替老师作一首诗以助兴,不知可否?”
李宗儒如释重负,像是对张蕃颇有信心,附和道:“老夫近来确实心烦意乱,由张蕃代老夫现作一首应景诗极好。”
有人道:“县学生毕竟学问浅薄,能吟出什么好诗?还是有请学政大人吧?”
刘统领也脸色不善,低下头显然有些失望。
在众宾客的质疑声中,张蕃放声朗诵道:
“天机不卷芳草碧,中有行地真卧虎,凭栏一笑众山小,遥指云气望磁州。”
帐内瞬间鸦雀无声,李宗儒心中一颤,他万没想到张蕃能作出这样的诗来,将一种大将气魄描述得淋漓尽致,然而既没有指名道姓,也没有指明具体事迹,含蓄而不张扬,最容易为文人墨客们广为传诵。
传诵面广了,自然有人会问“真卧虎”是谁?除了刘统领外,还能有谁?与其直白地告诉别人,不如让别人自己找出答案更能令人信服。
刘统领呆呆望向李宗儒,他虽然粗通一点诗,但还是不明白这首诗跟他有什么相关。李宗儒笑笑,把其中奥妙当众解释了一番。
刘统领听了大喜,宾客们见到刘统领的反应也纷纷叫好。
李宗儒心里对这首诗是最满意的,正因为诗里没提人名,也没提事迹,将来别人也没法骂他教唆学生作“马屁诗”,何况就算有人要骂,还有作诗的这个学生顶雷呢。
想到这儿,李宗儒不由得多看了张蕃一眼,心想不枉我今天为他跑这一趟。
刘统领多喝了几杯,道:“其实,今夜请各位来,不单单是庆贺刘某擒拿反贼,还因为另一件喜事。”
宾客们都静了下来。
刘统领见气氛到了,继续说:“承蒙金公公厚爱,刘某不日将升任副统制。”
众人大哗,赶忙争相敬贺,李宗儒也起身敬了一杯酒,并用眼神示意张蕃也敬一杯。
张蕃不得已,举起酒杯,却实在不愿学别人说一堆肉麻的贺词,便道:“统领大人官运亨通,定有独家不传之密,绝非常人可以望其项背也。”
席上立即有几个人附和起来。
李宗儒听出这话有讽刺味道,忙瞪了他一眼。
刘统领似乎没觉出来,朝众人道:“诸位,刘某一生取的就是一个‘忠’字,那反贼罗泽南何尝没有才能?金公公也是惜才之人,可不忠之人谁敢用啊?可惜呀,反贼罗泽南不肯悔悟,偏要为逆到底,这就不怪别人喽。”
底下一名文人直起身子,忿然道:“今日午时,在下也去问过这反贼,果然是死不悔改,真辜负了副统制大人一番拳拳爱才之心哪!!!”
张蕃恍然大悟:“噢!这就是所谓‘子曰:骥不称其力,称其德也。’,妙哉,妙哉!”
李宗儒瞪向他的眼神里净是满满的杀意。
刘统领一听是子曰过的,喜笑颜开,又是几杯下肚,道:“各位既然酒足饭饱,我们就有请燕馆中的苏姑娘为我们跳支舞,如何?”
帐帘翻动,苏瑶穿着一身粉色长裙进来了,立在大帐当中,朝刘统领盈盈下拜,道:“今天是统领的喜日子,小女子想换个法子,让统领和嘉宾耳目一新。”
“什么法子?苏姑娘快说。”众人催道。
“以往都是提前定好了哪支舞,这回可以请一位上宾临场点一首诗,小女子临场吟诗配舞。”
刘统领的确没试过这个玩法,乐不可支,道:“各位上宾,谁来点?”
众人目光无一例外地望向了李宗儒,这份荣耀也只有这位老先生才有资格享有。
李宗儒当仁不让,拈须想了想,正要开口,忽然发现那苏姑娘的目光并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在自己的身旁。
赵欢、赵喜两个名字马上就被他从名单上排除了。
“老夫对舞蹈可谓一窍不通,不如仍由县学生张蕃代老夫点上一支舞,不知众意如何?”
刘统领哈哈一笑:“不妥,向来刘某点舞,苏姑娘都不一定应允。何况一介县学生?”
帐内宾客哄言道:“学政大人来一个。”
苏瑶高声道:“老大人所言极是,张公子看过小女子几支舞,由他来选,再合适不过了。”
宾客们面面相觑,不知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