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长停在了原地,半刻后才开口:“你找罗指挥到底要办什么事?”
“他人在哪儿?”张蕃没回答他,反而问道。
“你先说找罗指挥干什么。”
张蕃揶揄道:“刚看见你为同袍掉眼泪,还真以为你良心未泯。既然你不肯告诉我罗泽南在哪儿,我也不会告诉你我要干什么。”
伍长犹豫许久,叹了口气:“算老子晦气,又遇到了你。我带你去那地方。”
“这不就对了?”张蕃见这人终于鼓起勇气了,拱手行了一礼,道:“多谢带路,对了,还未请教……?”
“请教啥?”这伍长从没和文人打交道,还以为他又要问什么事。
“就是你叫个啥名子?我也好称呼。”张蕃把双手放了下来。
“哦,在下王志,昨夜率先带二十人冲进院子的,就是我。”
张蕃把他从上到下迅速打量了下:“是你?!……怪了,二十多人至少有四个‘伍’,该是‘队将’带队,如何是让你一个伍长打头阵?”
“哦,在下……”王志沉默了一会,道:“在下在罗指挥手下是都头,实领一百名弟兄,只是……”
张蕃瞬间会意,忙点点头示意他不用说了。想必刚投靠刘统领,还没被信任才被贬为伍长来看大门。
王志见他给自己留了情面,露出一丝感激之色,带他朝另一个方向走。
张蕃随着王志的指引走了一段,眼见周遭事物越来越熟悉,起了疑心,他认出那是一条出营的路,立即站住不肯再前行了。
他狐疑不定地望着王志,企图从对方脸上看出来:这个叫王志的,是不是打算把他骗到营外没人的地方下黑手,为昨夜伤在他飞石下的十一名兄弟报仇?
可就算一对一单挑,王志有必胜的把握吗?
“张公子怎么不走了?”王志回头发现张蕃没跟上来。
“你带我出营干什么?”
王志见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似乎有点明白了,便忙解释说罗指挥被关在了刘统领麾下骑兵的驻地,万岁军的营地根本住不下这么多人和马,只好安排骑兵在大营边上临时扎寨暂歇。
他听王志解释颇合情理,这才放心随他继续前行。
将到辕门时,王志却没领他出营,而是拐上一条岔路,走到营栅的东面,东面的营栅上新开了一个临时侧门,只有两名军士持长刀守把着。
王志给守门军士递了块腰牌验过,守门军士将腰牌上下翻看了番,便挥手放行了。
离侧门远了些,王志才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一扬手中腰牌,道:“幸好今夜派我给刘统领当值,要没有这块当值腰牌,我们连这道岗都过不了。”
张蕃听了也暗自纳罕,要不是偶遇王志,自己这时候只能呆坐到明早回城了,到那时不知要挨袭人多少白眼?
“到了,就在前面。”王志指了指远处一座青色营帐,“我听有个兄弟说,罗指挥就被关在那儿。”
张蕃看见营帐外被火把照得通明,军士几人为一组在周边巡逻,他不自觉地朝营帐走去,想挨近看看。
走了几步,忽然发现身边没了人,扭过头看见王志还站在原地。
王志歉然道:“把守的都是刘统领的亲兵,他们不认我这块当值的腰牌。我在暗处等着你。”
张蕃知道王志已经尽力而为了,道了声谢,然后一步步接近青色营帐。
他不敢走太近,躲在远处的黑暗中仔细观察了好久,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
守兵人数太多了,不但帐帘前有三名固定岗,营帐周围还有四队流动哨交叉巡视,且每队都有八名军士。
守卫视野完全没有死角,根本不可能趁黑暗潜入。
他下意识在四周地上摸索了一番,干巴巴的黄泥地上,最硬的也只有土疙瘩,一捏就碎。
他思忖着:就算有充足的石头,飞石功还没高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三十五名守卫又如此分散,不可能瞬间击倒他们,更何况两座军营相连,即使硬闯成功事后也无法脱身。
硬碰硬绝对行不通。
他在黑暗中思索着……
静寂的夜中,不知哪里的池塘传来一、两声蛙鸣。
他立在黑暗中站了许久,渐渐感到一阵孤独、无奈袭上心头。
最终,他决定放弃了,反而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开始慢慢向身后的黑暗中退去,一步、一步、又一步……
就在这时,远处一条火把长蛇亮起,一大队军士朝着青色大帐开过来。
看到这一幕,他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原来是换岗的时候到了。流动哨被换掉了,营帐前的固定岗也换了。
这回人数少了点,每队流动哨只有四人。估计是这个时候营里的万岁军只剩下王志这类降兵,所以守军已不像白天那样警惕。
三名刚换下固定岗的军士很快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三个人不老实站岗,却在小声交谈什么,时不时还望望巡逻队,但隔得太远什么都听不到。
他潜运内力,默念出了“将欲夺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听力立即敏锐了起来,草丛中的虫鸣都清晰入耳。
“他倒是乐呵,颠颠儿地去吃席面,把咱们大半夜丢下干这苦差!”
“吃个卵子席面,你真信他去统领那儿吃席面了?今晚吃席的都是读书人,一个将佐没请。”
“那他没去吃席……?”
“吃席是吃席去了,不过哪,老孙是从野店叫了个三个雏儿作陪,四人一起吃,整了一出活色生香的《唐三藏西游释厄传》。”
几名军士低低笑了起来。
……
张蕃听了一会儿,断定这些军士们说的这个“老孙”八成是守卫的主官。
他忽然想起一个姓孙的军官来,就是城墙下把僧十朋叫师叔祖的孙都头——好像是叫孙什么权?
孙权?不对!
想起来了!孙德权,还为“功德碑”捐过银子的。但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名军士口中的“老孙”?
一瞬间,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虽然风险很大,但值得一试,就算失败了,凭自己的贵宾身份,借酒醉为名也容易脱身。
……
一队军士很快发现一名儒袍士子独自往这边走过来,以为是刘统领的哪位宾客迷了路,没有率然喝斥,以为要不了多时他就去了。
可这儒袍客竟一步一步朝着青色大帐走过来,这队军士只好上前截住。
“贵驾是哪位?怎么到骑兵营来了?”一名军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