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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北来抚剑堂

    张蕃早酝酿好了情绪,以一股居高临下、像极李宗儒训人时的口气,斥道:“你们值守的主官何在呀?”

    说完也并不正眼看几人,只漫不经心地四处看,仿佛在找人。

    几名军士面面相觑,看对方这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谁也不敢率先问“你是哪根葱?”,更没人敢冒然答“我家主官喝酒去了。”

    张蕃深知对这类小卒越是不假以颜色,他们越是不敢冒然跨越阶级对话。

    “去!”张蕃一手虚指,以不容质疑的口吻命令:“唤主官过来答话。”

    几名军士你看我,我看你,终于有一人跑进了一座邻近的帐篷。

    没一会,一名武官跟着从帐中钻出,走近前定睛看了张蕃半天,怎么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这位。

    那武官似乎见过点世面,上上下下打量了打量张蕃,问:“什么人?怎么进的骑兵营?”

    张蕃没答理他的问题,纳闷道:“如何唤来的是个队将?你们都头何在呀?”

    在县学读书时,他已对大宁军队编制粗有了解,大宁军制类似商周、两宋和唐代的缝合怪。

    伍是基本单位,一伍有五人,主官为伍长;五伍成一队,共二十五人,主官为队将;四队为一都,共一百人,主官为都头;

    再往上就是五都为一营,主官为指挥使;再往上就是五营成一旅,约两千五百人,主官为统领,刘统领麾下正是一旅。

    他数过人数,加上换岗的人在内,这拨守兵至少有五十四人,大概率是一个都的编制。

    那名队将却没想这么细致,见这年轻儒生底气十足,说的又有鼻子有眼,只惊疑对方怕是有什么来头,立时不敢乱答话,道:“都头在外公干……”

    “不在此守着要犯,私出与娼妓饮酒也是公干?”张蕃特意拉长了“干”字。

    队将没料到对方连这事都知道,悚然一惊,更不敢乱回话:“贵驾是……?”

    张蕃思忖再不能避而不答了,摇头叹道:“哎~,德权带的兵,不行呀。”

    他作好了思想准备,只要这队将只要再问一句:“谁是德权?”,他立马就“愕然发现”认错人了,赶紧拍拍屁股走人。

    “你……您是孙都头什么人?”队将语气越发小心。

    张蕃吊起的心放下一半,但还是需要验证下有没有搞错。

    “你又是孙德权的什么人?”张蕃不客气地指着对方的鼻子,“是他亲儿子,还是他亲孙子啊?这样替他开脱?!”

    队将忙陪笑道:“孙都头要干什么,也不是我们作下属的能管得了的啊。”

    张蕃终于可以确定这些人的确是孙德权的兵了。

    “本来,我是受刘统领之命,来最后问一遍反贼罗泽南是否愿归顺,也好给金公公个交待。”张蕃的语气恨铁不成钢,“不料撞见孙德权这厮竟敢玩忽职守,这还了得!?孙德权眼里还有没有统领?”

    听说是来找罗泽南问是否愿意归顺的,队将倒也没感到有什么不妥,白天已经来了三拨人来问了,也是这样的文士,怎么大半夜吃着席又派人来问?

    “既然如此,那就请手令拿来看一看?”队将的语气多了几分客气。

    张蕃显得极不耐烦,道:“宴上偶论起此人,统领临时起意,又喝得正高,哪儿来工夫写手令!”

    “这……”队将一脸难色。

    “想要手令也可,我这就回去替你要,一会儿连带着给孙德权的那张也拿来。”

    要是张蕃一上来就表明要找罗泽南问话,却又没带手令,队将或许会大起疑心,可绕了半天好像此人最关注的却是孙都头那破事?顿时疑心息了大半。

    张蕃道:“报上你的名字,统领问起是谁要他喝酒听曲时写手令,我也好回话。”

    “啊???”队将也知道燕馆苏姑娘来了,这时候去要手令,的确有点煞风景。

    “要不,你自己去要?我在这儿等你。”

    “不用不用,呃……那就请快些进去问吧。”

    “快些?这我可不能保证,快慢要看这反贼的态度。”

    那队将再不敢口舌交锋,引张蕃到青色营帐前掀开帘子叫他进去了。

    ……

    帐帘放下了,帐内只点了一支蜡烛,张蕃的双眼半天才适应帐内的黑暗,瞧见烛光下躺着一个人,正侧脸呆呆望着他。

    罗泽南似乎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对话,待看清了张蕃的脸后,身子微微抬了抬:“怎么是你?”

    随着一阵叮咣作响,张蕃才注意到罗泽南手脚都上了重型脚镣手铐,看上去极为沉重,只有躺平,让镣铐着地才能舒服点。

    罗泽南挣扎着坐直了身子。

    “时间有限,我就不多废话了。”张蕃在他面前盘腿席地而坐,“我来是想问清楚昨晚的事。”

    罗泽南垂着头,肚子里有一堆问题,但他还是忍住了,道:“昨晚发生了两件事,你要问哪一件?”

    “薛家是北国细作那件,证据何在?”

    罗泽南茫然望着眼前的小门房:“你来找我就是为这件事?”

    “要不然呢?你大半夜杀上门说薛家是北国细作,眼下恐怕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了,总要还人一个清白,对不对?”

    “清白?薛氏主仆还有清白?”罗泽南呵呵苦笑了起来。

    “证据呢?”

    “几个月前,我们万岁军意外截获了一条消息,抚剑堂派出了一名特使,已潜入京师,意在与本朝重臣图谋不轨。”

    “抚剑堂?”

    “就是北洪国师周怀仙创立的一个组织。我们查来查去,太监金思详的嫌疑最大,就派人在京暗访,结果金太监的事没查出来,却意外得知特使是一名女子,这女子是周怀仙的徒弟,慬一些异术,身边还有两个丫鬟。”

    “就凭这个?”

    “当然不是,我们新近得到一件证据,证明了两件事:第一件,金太监确实在和抚剑堂密谋;第二件,女特使姓薛。”

    “那件证据呢?”张蕃身子略一前倾。

    “证据没了,前脚破营,后脚就有人把证据取走了。”

    “到底是什么证据?”

    “一个信囊,小牛皮,黄金镶边,里面装着一封信,是抚剑堂写给金太监的密信。信上说特使有要务已离开京师,要金太监派人到磁州武阳县接头。”

    “这……就算证据是真的,也不好确信就是薛家吧?”

    “我们派人访查过,年初搬到武阳县的人家不多,一主二仆,又姓薛的,仅此一家。”

    “这件证据从哪儿得到的?可信么?”

    “哼哼。”罗泽南冷笑了一声,“昨夜我也有这个顾虑,可没想到后半夜金太监就不打自招了。朝廷虽然忌惮我们,可是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他这么着急灭我一营,不是为了抢走证据还能是为了什么?”

    “那杀你全营呢?又是为什么?”

    “我万岁军没有一个怂人,杀我,全营必然哗变。”

    张蕃突然想起一个人来:“罗指挥,昨晚带人率先进薛家院子的人是都头王志么?”

    “是他,你怎么知道他叫王志?”

    “就是他带我混进骑兵营的。”

    “……他没死?”

    “嗯,他和六、七十人降了刘统制。”

    罗泽南眼中突然失出去了光芒,垂下头,喃喃道:“有人还活着也好,也好……”

    “罗指挥。”张蕃站起来,“我不能在这儿待太久,我的问题问完了。”

    “你……现在相信薛家是抚剑堂的人了?”

    “不知道,你说的密信或许有说服力,但我就是感觉她们不像。”张蕃摇摇头。

    就在张蕃即将离开时,罗泽南在身后追问了一句:“看在我明早就要死的份儿上,能不能告诉我,你和金刚门到底有什么关系?”

    张蕃听到这话,又转了回来:“真没有关系。”

    “那……”罗泽南觉得,自己的生命要结束了,家国之事已经无能为力,但师门大事或者还可以再出把力,“你可认识一位云游的老先生?可是他教给你的金刚风?”

    张蕃摇头道:“也不认识。”

    罗泽南看他不像在隐瞒,有些失望和迷茫:“我还以为你是太师祖云游时教的亲传弟子……”

    张蕃不知道该怎么给他解释,但几乎可以断定金刚风来自归去来境,只不过有残缺。

    提到金刚风,他突然想到了罗泽南那身金刚不坏的本事。

    “罗指挥,你一身金钟罩、铁布衫,那姓刘的统领是怎么破了你的功的?”

    “那不叫铁布衫,叫金刚相,我是金刚相力士二段,姓刘的是力士三段,他也是金刚门弟子。”

    “什么?!他也是金刚门弟子……”张蕃听到这个消息突然陷入了沉思。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回头对罗泽南,道:“你给我讲讲这位云游的太师祖……,还有你们那个金刚门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泽南愣了愣,本想说你问这个干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好。”

    罗泽南一面讲述,一面盯着面前席地而坐的少年,心里越发觉得此人和金刚门有着更深不可测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