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统领能爬到这个位置,人也并不傻,所谓”联络万岁军为罗泽南全营报仇“这个说法,他心里也觉得八成是这王志夸大其辞好邀功请赏,此事说来简单,做起来谈何容易?
但营救罗泽南这个说法他还是信了七、八分,毕竟这小门房昨晚力战二十一名健卒,听说还能和罗泽南过几招,绝不是一介文弱书生。
这时,忽然校场边上骑兵一阵扰动,两个娇小的身影闯了进来,骑兵们似乎不敢阻拦。
是苏瑶和阿珠来了。
刘统领皱了皱眉头,但没有下令阻拦。
苏瑶走近前,朝张蕃幽幽看了一眼,然后向刘统领亭亭一拜,道:“统领大人,敢问张蕃所犯何事?”
赵喜赶忙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苏瑶笑了笑,道:“统领大人也真是多虑,他一个少年人,虽然会点丢石头的粗浅功夫,如何有能力在大军环伺中救反逆之人?又怎么会去救一个昨晚才抓了他的敌人?”
刘统领心中其实也不解,但他更加不解的是,苏姑娘为何对这少年百般回护,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见刘统领有些犹豫,王志不冷不热地插了一句:“夜闯军营私见反贼,可不是小事,金公公早晚要问起此事。”
刘统领被一提醒,打了个激灵,下定了决心,道:“学政大人,苏姑娘不必多说了。此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先羁押在我营中,待查明后听候发落,来呀……”
话音未落,又一名军官装束的人跑了进来,骑兵纷纷让开路,竟没有一丝一毫阻拦的意思。
王志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心想这怕不是又一个来求情的?
那名军官跑到跟前,看了张蕃一眼,问:“你就是在城墙上打死吴老四的张蕃?”
刘统领接过话:“德权,就是他打死你徒弟吴老四,他犯了事要收押,我知道你对此人有积怨,这几日随你折腾,先消了你一口恶气。”
原来这人就是孙德权。
当日张蕃在高高的城墙上,孙德权在城墙下,互相都没看真切对方长什么样,这还是两人头一次见面,因此孙德权需要确认一下。
孙德权一听这话,忙得几步上前,拱手道:“姑父!这人你不能抓!”
张蕃吃了一惊,怎么刘统领竟然是孙德权的姑父,难怪当初在城墙上,他一个都头都那么大威风。
刘统领闻言悚然,坐直了身子:“为什么?”
孙德权急道:“因为狂僧,此人和狂僧关系好像不浅。我们抓了他,万一狂僧找上门该如何抵挡?”
刘统领表情一凝滞,这件事孙德权怎么以前不说。
王志道:“都头多虑了,属下也听说过这个狂僧,他武艺再高,我不信他敢闯我两千五百精锐的大营……”
孙德权扭头就骂:“我去你妈的!给老子闭嘴!”
孙德权又面朝刘统领:“姑父!狂僧可是个疯子,他要是半夜潜入大营找上门,你能对上三个回合不?”
刘统领一脸凝重,缓缓摇了摇头。
众人见他这反应,面面相觑。
罗泽南是万岁军知名的猛将,刘统领昨夜单挑将此人击败,足见刘统领的武艺有多骇人,没想到在狂僧面前连三个回合都撑不过。
张蕃忽然感到自己的武艺是多么微不足道,在一整条武力值链中,自己好像是最垫底儿的。
“德权,那你说怎么办?”刘统领一只眉毛挑起,挠了挠额头。
“姑父,罗泽南又没跑,明天一早就杀头,除非狂僧亲自来,否则谁有这本事从姑父手里抢走人犯?把他放了又没损失什么,姑父何必为这起小事跟大觉寺的人结梁子?”
刘统领若有所思,一时游移不定。
忽听得王志说了声:“统领,乞请除张蕃外,屏退余人。属下有天大的隐情禀报!”
刘统领点点头,李宗儒、苏瑶等人只好徐徐站远了。
半晌王志却不说话,还是只低着头。
孙德权把他上下一打量,骂道:“你他妈的……意思是连老子都要回避?!我去你……”
王志赶忙解释:“孙都头勿怪,下面属下要讲的话,不相关的人听了,怕是要人命的。”
孙德权阒然止住骂,见姑父微一点头,骂骂咧咧地也往外走。
张蕃也很好奇,他一时想不出这个王志的想象力还能有多丰富,竟是变着法地要把自己往死人堆里送。
王志见只身旁只剩下三人,转向张蕃,开口道:“罗逆把东西藏哪儿了?”
“啊?!什么?”张蕃彻底被问傻了。
王志阴恻恻道:“你要是向统领说了,也许能免一死。”
刘统领似乎听懂了,一脸恍然大悟,然后死死盯着张蕃。
张蕃更感到莫名其妙:“到底你在说什么东西?”
“张公子,别装相了,说出来就没意思了。我老早看出来,你找罗逆的目的,不就是为了问到那东西的下落吗?”
“王志,”张蕃道,“卖关子诈人这套你还是收起来。你把话说清楚。”
可王志似乎依旧不愿意说清楚:“刘统领安排人几番劝降罗逆,你当真是惜才?呵呵……,还不是想劝他把东西交出来。说吧,东西在哪儿?”
张蕃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不骂人,思索了半天也猜不出谜底。
刘统领有些不耐烦了,道:“你跟他打这哑迷干什么?王志问你:信囊被罗泽南藏到哪儿了?”
周怀仙写给金太监的信囊?张蕃愣住了。
罗泽南不是说已经被姓刘的夺走了吗?好像不对,张蕃回忆了一下,想起罗泽南的原话是说信囊被人取走,可并没有点名道姓说被姓刘的取走了。
难道是另一拨人盗走了信囊?还是罗泽南觉得事关重大,在这件事上根本没说实话?
张蕃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罗泽南宁死不交出信囊,刘统领这边又坚信信囊被罗泽南藏起来了,双方博弈之下,自己成了最完美的背锅侠。
这下死定了!
他发觉这种情况下怎么辩解都是那么的无力,只能故作愕然状,惊道:“信囊?还有这东西???”
王志得意地笑了,对刘统领说:“大人请看,这惊愕的表情何其浮夸造作。”
刘统领点点头:“的确是装出来的。王志,幸亏你提醒我等他们谈完出来再抓人,要不然罗泽南怕是来不及交待信囊的下落。”
张蕃没想到自己演技这么差,气得差点晕过去。
对刘统领来说,狂僧固然可怕,但他更害怕是金公公——那个一句话就能让他生,也能让他死的人。
虽然他也不知道信囊里到底是什么东西,但金公公的指令很明确:要么取得此物,要么让此物永不见天日。
刘统领觉得形势再明显不过了,他对罗泽南松口已不抱指望,眼下可能还知道东西下落的只有这个小门房。
要么想法让小门房吐露信囊下落,要么就让他和罗泽南以及这个秘密一起埋到土里。
如若不然,要被埋进土里的很可能是自己。
刘统领此时已下定了最后的决心,站起身,道:“张蕃,我给你两个选择。一,天亮前告诉我信囊下落;二,天亮后和罗泽南一起处决。”
王志闻言,脸上喜色难抑,拱手道:“统领明断!”
刘统领略一思索,道:“王志,要不是你提醒,我险些犯下大错。你有大功,又有忠心,罗泽南旧部还余下六十九人,都归你节制,你本人也复职为都头。”
“谢过统领大人!”王志扑通一声跪下,喜不自胜。
原来王志设局把别人往死路上推,竟然只求官复原职而已。张蕃心里涌起一阵悲哀,不过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王志。
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刘统领抬起一手,就要招呼军士上来绑人。
“且慢!刘锦云!”张蕃喝道:“事已至此,我也不装了,只能跟你说实话了!”
刘锦云正是刘统领的名字,这是罗泽南在临别时告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