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叉没有犹豫,立刻点了点头:“你的麻烦皆因我而起,帮你是题中应有之义。只不过幻术只是小道,如果对方道行太高,我的幻术仍会被识破。”
“不要紧,总比没有的强。”
张蕃站起身,走到凉亭边看了看太阳的位置,竟然快到正午了,心里一急,回身道:“薛小姐,如果没有其它要问我的,我还有要事,得先告辞了。”
不等薛宝叉回应,他急得转身就走,却被薛宝叉从身后叫住了:“你说的事,可是要去听打探罗泽南的消息?”
张蕃略一惊,转身望向她,眼神中满是询问之色:“你怎么知道?”
“猜的。”薛宝叉淡淡道,“上午你并未出门,所以不知道外间的消息。大清早官府便贴了告示,说边军要押罗泽南在武阳县游街示众。”
张蕃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果然猜对了,金太监还不敢马上杀罗泽南,急问道:“什么时候游街?”
“晴雯说是正午开始。”
“从哪条街开始?”张蕃的语气有点紧张。
薛宝叉听他问“从哪条街”开始,初时觉得有些古怪,但似乎马上就明白了些什么,道:“从正阳街开始,最后由南门出城。”
是昨晚街口一带被打烂了的正阳街?
那条街口一片狼藉,还横着半个酒楼,想必官府从昨夜清理到现在才能把瓦砾残垣勉强收拾干净。
两人互相看向对方,都是心照不宣:正阳街与薛宅所在的文君街不远,两道街南北相接,从正阳街出南门,一般车马顺理成章地都要经过文君街。
薛宝叉幽幽道:“这趟游街竟像是专做给文君街的某人看的……”
“嘿嘿……就是给我看的。”张蕃略带一丝苦笑。
“难不成……要引你再会一次罗泽南,甚至是……?你与罗泽南不过两面之缘,总不会去劫囚车?你可有应对之策?”
“什么都瞒不过薛小姐,我今日服了。”张蕃叹道,拱了拱手,“薛小姐这样冰雪聪明,回头自然能明白我的对策。快到正午了,我得赶紧走了。”
“慢着,”薛宝叉见他不肯说,也不勉强,只把桌上的乌麟笔卷起递过来,道:“这宝物是你的东西,拿回去千万收好了。”
张蕃想了下,道:“我就只有一间外院门房,能收放到哪儿去?这东西又不方便随身携带,能不能帮我保管几天?”
薛宝叉点点头,把笔重新放回了桌上。
张蕃转身急步往回走,走了十余步,忽然又回过头来,望向薛宝叉半天,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薛宝叉以为他不放心,还是想把这宝物拿回去自己保管,于是把笔卷进锦缎中,道:“来拿回去罢。”
张蕃一愣:“不是,我是想说……既然大家今天都这么坦诚相谈了,是不是下次见面时,你可以不带那个头……呃……面纱了?”
薛宝叉一怔,继而射出两道锐利的目光,刺得张蕃浑身不自在,赶紧扭头就走。
快要走出游廊时,忽然听到背后薛宝叉叫了一声:“张蕃!”
薛宝叉从没直呼过他的姓名,语气也从未如此凌厉过,他真心后悔刚刚自己为什么要说那句话旁生枝节,此时只好站住,回过头去。
……然后他愣住了,不知什么时候薛宝叉已把面纱摘掉捧在手里,露出了她的真容。
张蕃凝望着她,不知不觉出了神。
在这之前,他总隐约觉得小姬姑娘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姑娘,其次是苏瑶。
可十几步开外的这位白衣仙子,宛如未食人间烟火,只见到她脸庞的一瞬间,就足以让人心神荡漾。
如果说小姬是尘世的美,那么眼前这位薛大小姐却是另一番出尘的美,竟真像是《红楼梦》里的薛宝钗跳了出来站在那儿一模一样。
谁能排第一呢……?
不是,我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赶忙把这些凭空窜出来的念头掐灭,平复好情绪,隔得老远,讶然道:“薛小姐,还有事?”
薛宝叉一怔,心想不是你要我摘面纱吗?
她红唇微微一抿,淡淡道:“你走吧。”
“哦!!!”张蕃如临大赦,掉头就走。
薛宝叉才眨个眼的功夫就连他人影都看不到了。
……
张蕃出了门,直奔正阳街,一路上不少行人都互相招引,嚷着要去正阳街看反贼。
来到正阳街后,街边两侧已站满了人,人声嘈杂,都在朝一个方向引领相望。
他在人群中挤着挤着,忽然不动了,怔怔地望向昨夜打架的街口。
那幢酒楼……依然完好无损地伫立在那儿。
大太阳下,张蕃不禁起了层鸡皮疙瘩。明明昨夜酒楼已被劈成两半,为什么现在看上去竟像无事一般?
难道昨夜巨剑萝莉避开酒楼也是幻术!?可是街口建筑上砸出的“弹孔”,剑痕为什么也看不见了,就算连斩马剑也是幻术,可【飞去来】绝对不是。
他轻轻按了按身上被飞瓦断椽弄伤的地方,虽然抹了灵创药感觉不到疼痛,但那些伤口却是真的。
张蕃皱了皱眉,又是一件怪事,但既然急切间不得其解,只能先放一放,回头再弄清楚。
他继续扒开人群在街边前行,直至走到街口,看到了一群边军军士,和刘锦云军中装束一样,个个身披札甲,兜鍪上的红樱鲜红如血。
边军一侧,停着一辆囚车,张蕃本以为囚车应当是一个笼子样的装置,犯人身子在笼中,只有脑袋露在笼外。
可是这辆囚车全不像他想象中那样“温和”,囚车上立了一个十字架样的东西,罗泽南的两个掌心被两枚黑钉子钉在了木架上,锁骨还穿着两个大铁钩,每个铁钩后拖着一条长长的粗铁链,两名孔武有力的军士手里提着锁链的末端,万一罗泽南激烈反抗,他们随时会拉动铁链,让他动弹不得。
罗泽南一声不吭,眼神淡漠地望着天上,就仿佛他从未被人用铁钉、铁钩固定着一样。
张藩不记得罗泽南说过任何一句豪言壮语,脑海里冒出来的却是死人王志的一句话“造孽呀,打了十几年仗,死在贼寇刀底下的不到一百,一晚上被自己人杀了个干净。”
现在可以确定了,罗泽南的确不会这么早被处决,可他在武阳县被游街示众之后呢?
张蕃左右打量了半天,目光落在了一个人身上,那是一个六十多岁的大爷,穿了件无袖的粗布褂子,一手拿着蒲扇摇着,一面还不停跟旁边几人唠着什么。
这种年纪的老人平时很闲,又耐不住寂寞,打探各种小道消息,然后权威发布给满眼崇敬的老街坊们,是他们最大的享受。
张蕃凑过去,学周边人一样,作出一脸猎奇的表情。
可听了半天,却只是在说一家叫“熙春楼”的酒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