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我的主意了。”陈焕一脸惊讶。
张蕃看他表情竟不像是装出来的，一时间总觉得有哪里说不通，想了一下，问道：“当时正阳街口人山人海，我才到街口站了一会儿功夫，你是怎么那么快就发现我的？”
“我并没有发现你，是赶走那老头的时候才认出你的啊。”
张蕃一脸不可置信，摇摇头：“当时街口那么多人，聚在一堆议论的人多了，那么多人你不理会，偏偏要冲那老头儿去？”
陈焕愕然道：“公子，我劫后余生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营救罗指挥的大事，哪儿有闲心管这些百姓？是一名虞候埋怨那老头儿太聒噪吵，这才叫我去把老头儿和他身边的人驱散。”
“那虞候人呢？昨天的死人里有没有他？”罗泽南问。
“没有，那虞候根本没和囚车队伍一起出发。”
张蕃和罗泽南互相看了看，两人同时都明白了：这名虞候才是一直在人群中寻找张蕃的人，也是他借故让陈焕与张蕃近距离接触的。
陈焕是个直肠子的率性人，一步步被人当棋子而浑然不觉。
这样一来，很多事情就能说得通了，……除了一件事。
这件事一直萦绕在张蕃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张蕃问道：“陈焕，我有一件事不知当不当问。”
陈焕也知道自己被审问了一番，心里老大不痛快，扭过头去不答。
“公子请问吧，不必跟他客气。”罗泽南转而换了一个口气，道，“陈焕，把头转过来，好好答话！”
陈焕这才转过头来，肃然而立。
张蕃咳嗽了几下，清清嗓子，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宁愿抛下老婆孩子性命，也要营救罗指挥？是你有忠心事上之？还是罗指挥对你恩重如山？”
问完这句话后，张蕃就愣住了，因为他发现不但陈焕，连罗泽南也一脸难色。
张蕃预料到陈焕难以回答这个问题，可没想到这个问题似乎也让罗泽南有些困扰。
罗泽南长长叹了口气，道：“陈焕，你告诉张公子吧。”
“是。”陈焕一点头，朗朗道：“张公子，您虽是高人，在这件事上却全猜错了。既不是因为我忠心事上，也不是因为罗指挥恩重如山。”
张蕃没想到是这个回答，看向罗泽南，罗泽南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陈焕的说法。
陈焕道：“这是为了整个万岁山和万岁军的生死存亡。如今的万岁军早就不同往日了，全军步骑已不满万人，今年以抗击北洪为名，又把我们八千人抽调出来打散成营，分驻到磁、卫、邢、晋四州，万岁山里仅余下两千老弱。这个月以来，各地突然开始对我们这八千驻外的万岁军大清洗，算上我们，已经有九个营，近五千人被以各种罪名屠戮殆尽，其中最卖力的便是镇守磁州的金思详。”
罗泽南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怒目视向窗外，道：“张公子现在清楚了，这也是为何我要孤注一掷带兵抓北洪细作的原因，不扳倒金思详，万岁军就彻底完了。可恨我们还是失败了。”
陈焕接道：“正是如此。”
张蕃看了看这两人，道：“说了半天，我还是不明白，这和营救罗指挥有什么关系？”
陈焕沉默了，看向罗泽南。
罗泽南道：“我既然让你说，就是信张公子，你把下面的话说完。”
“是。”陈焕道，“眼下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纠集各路万岁军残部，尽快返回万岁山一面固守，一面上书朝廷申冤。”
“你等会儿……”张蕃眨了眨眼，“返回万岁山固守？大宁朝有几十万部队，就算你们有一万人，区区一座能守得住几日？何况这不是公然造反吗？”
陈焕顿住了，罗泽南替他回道：“张公子有所不知，万岁山不是一座孤峰，而是一个地名，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除非神仙相助，不然就是提兵百万也难攻。至于说造反……公子，眼下我们为国尽忠都要被人罗织罪名杀个干净，还在乎多加给我们一顶谋反的帽子？”
张蕃想起了校场上的那些断体残肢构成的修罗地狱，他们的确没有别的选择，逃回万岁山老巢保住老本是唯一的希望。
罗泽南肯告诉自己这些，足见信任。
张蕃点两下头：“我听懂了，你继续说。”
陈焕慨然道：“可这个计划有个大麻烦，要把各地万岁军送回万岁山，各营就必须离开驻地，尽快与其它营合流，这可是抗命的事情，只有老帅的手令才能让各营信服。可是，三天前我们收到消息：我们万岁军的老帅，王彪之王老元戎突然在并州身染重疾死了……”
罗泽南咬牙道：“说是染疾身亡，谁肯信？！必然是被暗杀的。对不住张公子，陈焕你继续说……”
陈焕道：“没了老元戎，我们就需要另找一位有资历的将领号召各营。而眼下唯一合适的人选只剩下一位，就是罗指挥。”
张蕃奇道：“有资历的将领？罗指挥只是一营主官，手下不过五百人，其它十几营万岁军会听他的调令？”
陈焕犹豫了下，再一次望向了罗泽南。
罗泽南开口道：“张公子，你难道就不奇怪：玉凉膏是皇家御用的贡药，王侯重臣都不一定见过，我一个小小的指挥使怎么会认得？”
“这个……是有点奇怪。”张蕃当时只顾上药，回城时在车上想起这件事的确觉得有点说不通。
“因为这玉凉膏是家父用人命换回来的。”罗泽南徐徐道，“十年前，还是永宁三年，当今圣上调集大军进讨西北边陲的凉国，但一年内损兵折将，连换三帅都不能推进一步。无奈之下，圣上想到了命王彪之王老元戎挂帅，可王元帅当时正在东面讨贼分身乏术，便推荐了家父罗震南。家父帅万岁军五千，奉圣军三万及边军十二万人联合进讨，最后以阵亡五万余人的代价，大败凉武王的沙鹄军。此战后，凉武王上表称臣，自降号为候，每年贡献玉凉膏等异宝以示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