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似乎早料到他有这一问,坦然道:“当然是与贵国权臣商议割让大宁边境数州之事,其中就包括我们脚下的磁州。”
众人听了个个动容,虽然都有猜测,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说出来了。
智明神僧长长叹了口气,一名僧兵不知何时把玄兔堂主的小板凳搬来了,在徒弟的搀扶下,智明神僧缓缓坐下,道:“那就请女施主把你们的全盘计划说出来罢。”
苏瑶无奈一笑,道:“大师知道了又能怎样?上报到朝廷谁会理会?通报给边境诸军,谁又搭理?大觉寺僧兵之勇悍虽冠绝天下,可人数不过百,面对几十万雄兵猛将又能如何?”
智明神僧哀叹道:“当年僧兵满万,可退百万雄师。要是当年没有裁兵……”
“没有裁兵又如何?”苏瑶徐徐道:“朝廷不答应的事,大觉寺要擅兴兵么?那不是造反又是什么?所以,我说了与我不说又有什么区别?我作为北国特使就站在这里,大觉寺甚至不能把我捉了去,要知道,我背后不止有大洪,还有大宁。”
智明神僧一时黯然,委顿坐在凳子上一言不能发。
张蕃没想到苏瑶才是罗泽南一直在找的北国特使,刚才闷了半天,这时见智明神僧失神的样子,心里不忍,道:“苏姑娘,事已至此,既然计划说与不说都一样,你还是捡要紧的给神僧说说吧。”
“好。”苏瑶一口就答应了,“我国决意南征是众所周知的事,大宁愿意割让磁、卫、邢、晋四州以讲和,但只怕四州军民抗拒,惹出事端来,贵国有重臣答应绥靖四州,准备两个月内交割给我国,如果逾期不办或出了乱子,我国就会挥师南下。”
智明神僧一愣:“你说的这四州我大宁才加派了重兵设防啊。”
“法师真以为奉圣、万岁军和边军是来防我国的吗?”苏瑶冷冷道。
这句话一出,张蕃和智明都感到一丝寒意。
“原来是防四州军民抵抗的?”张蕃喃喃道。
“是的。”苏瑶点了点头。
智明神僧想说什么,嘴巴动了半天又说不出口。
僧十朋不觉骂了句:“他妈的……”
张蕃开始感觉到,自己送走罗泽南是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只希望罗泽南有能力把尽可能多的万岁军撤回万岁山,他们留在这儿要么被金太监屠戮,要么就是为虎作伥。
上梁不正下梁歪,难怪连金刚门有些人敢堂而皇之地和抚剑堂搅和到了一起。
玄兔堂主见他们专心问话,一时没人再看向自己,抓住这最后的机会,一步步溜到大门口了。
可是张蕃的余光一直就没离开过他,这时见他有了动作,手一指,道:“唉?那个谁?你怎么要走啊?”
几名僧兵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了玄兔堂主,四名僧兵立刻翻身上马,准备追逐。
玄兔堂主讪讪笑着,低头背手,像村长下田视察一样,故作轻松地走了回来。
张蕃清了清喉咙,问道:“对了,还不知道阁下尊姓大名?”
玄兔堂主一拱手,道:“在下区区无名之辈,就没有认识的必要了吧?”
张番看向僧十朋:“僧大哥,要不你先打他一顿?”
僧十朋乐了:“善!那我先来一刻钟的。”
玄兔堂主面如土色,急道:“在下复姓公孙,单名一个止字,张公子有问,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蕃道:“能在当众受辱后喝退金刚门弟子,可见你这人还没有坏到根儿上,我也不难为你,就让你帮我给某人捎件东西。”
“是什么东西?公子请交给在下吧!”公孙止大松了口气。
张蕃从怀中掏出了几方追寻的信囊。
看到那东西,苏瑶、智明神僧怔住了,两人不明白这东西怎么到了张蕃手里。
公孙止虽没见过,但一看这物件就断定是近几日金公公要找的那个信囊。
张蕃把信囊递向公孙止,道:“这东西害得我和罗泽南东躲西藏,可里面这封信又扳不动那个死太监,你帮我把原物交还给死太监,告诉他:要是再为这件无用的东西纠缠我,我只好亲去宣化府拜会拜会他。”
智明神僧听到“这封信扳不倒金太监”,联系到刚才苏瑶的话,此时也明白了原因,只闭上眼睛,没有反对。
公孙止却没有伸手去接信囊,一脸为难,犹豫半刻,才小心开口道:“张公子,你这样的聪明人应该看得出来:这物件儿怕是另有乾坤。要不然金公公何必为这物件儿费这么大功夫?你把它交给我,实话说,我心里是真怕呀……”
张蕃笑了一笑,也不勉强,拿起来看了看,道:“可笑,过去几天很多人为找这东西争得头破血流,现在给人都给不出去。”
公孙止心中纳闷:你小子是故意的吧?眼前就是北洪特使,你交给她不行?非得折腾我?
苏瑶也看出来了,笑了一笑,道:“不如给我可好?”
阿珠忙上前,从张蕃手上接过信囊。
张蕃松了口气,道:“信囊这件事算是了结了。公孙先生,你可以走了。”
公孙止望了望智明和僧十朋,见两人也没有留人的意思,忙拱手行了一礼,三步并作两步,眨眼功夫就出门不见了。
张蕃见智明神僧更加萎靡不振,可见受的内伤不轻,就算玉凉膏没用完也派不上用场,便提出到文君街找间客栈给众僧住下,先让智明神僧清静养伤,店钱由他来付。
僧十朋本想的是去城外找间寺庙挂单,听说叫他去城里客栈住,就老大不自在。
自从上次在荒宅门房和张蕃住了一宿后,僧十朋一个人行走时,连破庙都不好意思住,总觉得太过耽于享乐,不利于修行,所以总找坟头、乱葬岗之类的地方过夜。
智明等众僧也是一脸难色,他们此次出行,一直都是野营露宿,本是来迎接补经人的,却还要人家请客住店,怎么都说不过去。
智明神僧对张蕃微微一笑,道:“多谢张施主,但我们怎敢如此烦劳,我们就在城南外扎营,顺便还要火化几名僧兵。由了然随张施主回趟家认个门即可,明日贫僧再上门拜会。”
张蕃觉得这样安排也好,就同意了,僧兵们纷纷开始收聚同伴尸体,扶上马背捆好。
张蕃正要随众僧一起离开,苏瑶在后面叫住了他。
“张公子,且慢,我还有句话要问你。”
“苏姑娘请说。”
“张公子,”苏瑶看了眼众僧,“阿珠知道你住在哪儿,不如让阿珠带各位大师认路,可否请你再暂留片刻?”
暂留片刻?你俩还有悄悄话要说???阿珠和剑舞一脸不可思议地望向苏瑶。
僧十朋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叫道:“好好好!就叫阿珠带我去。咱们快出门去。”
阿珠十分不乐意,但苏瑶的眼神不容反抗,她只好把嘴撅得老高,跟在僧十朋和僧人们后面出了门。
众人走后,院子里活着的人只剩下了张蕃、苏瑶和剑舞。
“张公子,”苏瑶道,“你是不是还拿了剑舞的一件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