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蕃感到很为难,连他自己也没弄明白这件事,只有不成熟的猜想,何况苏瑶已开始怀疑自己有神境,再把「真言」这个金手指泄露出去,很可能会像剑舞一样给自己招来麻烦。
张蕃此刻想起头脑门儿上还有她的自画像,语气就有些不善:“明天你找我先拿回「乌麟笔」,其他的事,以后看造化吧。”
苏瑶一怔,万没料到张蕃知道「乌麟笔」的名字,他究竟还知道多少事情?
剑舞一脸委屈望向苏瑶求助,想让她帮忙说几句话。
苏瑶却只叹道:“张公子不愿意说,必有他的原因。何况于公,我们毕竟互为敌国,有些事原本就不便相互指教。你不要再问了。”
剑舞倒戈救张蕃,一半是因苏瑶的字条;一半也是因为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见苏瑶不帮她就罢了,还要阻止她问,气得一跺脚,跑到大门口靠门框蹲着,双臂抱膝,气鼓鼓盯着门坎看。
苏瑶无奈笑道:“小家伙又生我气了,催我走呢。可还有最后一件事想问张公子,问明白了,我们便要走了。”
“苏姑娘请讲。”
苏瑶拿出信囊,道:“密信内容已经泄露,按说对我们已经无用。张公子何必交还?”
“我本来只是怀疑:与其说信囊在保护密信,不如说密信在掩护信囊,最初我以为信囊夹层里另有玄机。直到剑舞在我额头上画了一幅只有我才能看见的自画像,我才有了新的猜测:真正绝密的信是用「乌麟笔」直接写在信囊上的,当我拿到这信囊发现它不怕刀割也不怕火,我的猜测得到了验证——这东西没法做夹层,只可能是「乌麟笔」和「乌云麒麟墨」,真正的信息还没有人看过。”
苏瑶没想到张蕃除「乌麟笔」外也知道「乌云麒麟墨」,不禁一怔,道:“你其实并不是真心要把信交给公孙止?对吗?”
“对,因为他很可能转交给金太监,可是信囊并不是给金太监的,而是给你的。”
“这也是你猜到的?”苏瑶讶然道。
“原本是猜的,不过也有九成把握。”张蕃淡淡道,“直到你自己主动索要,我才有十足把握确定你是唯一能看到内容的人。”
“原来你把信囊交给公孙止是假,引我主动索要是真。”
“是这样。”
苏瑶脸色微变:“张公子既然已经知道了信囊另有乾坤,为何方才不告诉大觉寺神僧?他们要知道了,必会逼我当场把信念出来。”
“因为……我不想看到剑舞和僧十朋决斗,更重要的是……”张蕃转过头去看向门口的剑舞,“朝廷连四州都肯割让,是铁了心求和。无论大洪国的抚剑堂有什么新的要求,富庶的大宁朝只会拿更多土地、钱帛相送。大宁军民知道了又如何?什么也做不了,与其让大家知道真相,在家自己生闷气,宁可让大家蒙在鼓里,积攒同仇敌忾之气,这样的话,或许李学政和智明这些人还不至于过早气得吐血身亡。”
“你就这样确定大宁朝一定会继续让步?”苏瑶讶然道。
“一步让则步步让,基本会是这样。”张蕃低了下头。
大宁朝总让他回想起宋朝,不一样的时空,相似的作为。只有罗泽南、李宗儒这类人还在大势面前挣扎……
“可即便如此……”苏瑶道,“我们的密信仍对你们大宁有所不利,你瞒下信囊不交出来,不是更好些吗?”
张蕃摇摇头,笑道:“一来我可不是大宁朝廷的孝子贤孙,二来你要是拿不回信囊,事情办砸了,恐怕不好向你家主人交待。”
“你……”苏瑶愣住了,“我是敌国特使,你又何必要为我考虑这些?”
“那这个月来,你又为何要为敌国一个小门房考虑那么多呢?”
苏瑶咬了咬嘴唇。
“今天苏姑娘现身,让我想明白了几件事,”张蕃淡淡道:“一个姑娘家的车上怎么会无事常备件男袍,还和我的身材极为贴合?苏姑娘那件袍子是专为我准备的吧?”
苏瑶不置可否。
“你去军营献舞,和李学政一样也是为了想法营救我,是也不是?”
苏瑶还是没有回答。
“你在营中宴会上,不住在刘锦云面前抬高我的身价,是怕刘锦云后悔放了我,回头又找我麻烦,是也不是?”
“是……,可你不要误会,我……”
“我没误会,误会的人可能是剑舞,她得知姑娘以袍相赠,深感不忿,于是半夜拦截我泄愤,又把袍子又抢回去了,是也不是?”
“嗯……”
“苏姑娘在燕馆宴请县令那回,把我也邀了去,是听说我惹上了案子,想借机为我说情,是也不是?”
“是。”苏瑶见他什么都知道了,也不再闪烁其辞。
“不是我疑心太重。”张蕃紧皱眉头,“是我一直没弄明白一件事:僧十朋明明和你素不相识,我跟你也素昧平生,堂堂北国特使,放着秘密使命不做,到底为什么甘愿冒着被抚剑堂降罪的风险,对我一个门房兼县学生这样照顾有加?”
苏瑶深深吸了口气,她没想到张蕃知道这么多事情,她怕再隐瞒下去,连张蕃都要像剑舞、阿珠一样对自己生出误会来。
苏瑶望了一眼剑舞,她还蹲在门框里生气,没有过来的意思,这才开口道:“我的确是为了一个人才这么做的,只不过那人不是僧十朋。”
“谁?”
“信囊的事都被你猜了个底朝天,关系到你自己的事,却直到现在却猜不出点眉目来?”苏瑶无奈地微一叹,“难怪连剑舞都叫你笨叔叔。”
张蕃懵了,快速把自己的人际圈子过了一遍: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后,只李宗儒对自己最好,后来的袭人、晴雯也很好,薛宝叉近来表现也有所改观,可这几位好像都是心向大宁,怎么也不会跟北洪特使搅到一块啊。
“你说的到底是谁?我认得么?”张蕃奇道。
“月下红影早相伴,公子奈何忘却人?”
“月下……红影???”张蕃倒吸一口凉气,“你说的是小姬!?”
“是她,姬九真。”苏瑶郑重一点头。
张蕃愣了半天,道:“她?她并不欠我什么,只欠了我九百两银子,你的意思是说:你替她帮我这么多忙,是用来抵银子的?”
苏瑶目瞪口呆了好半天,实在没搞懂张蕃的脑回路。
“苏姑娘,这也不对呀,你们看着不像缺这点银子的人。”
苏瑶罕见地一翻白眼,道:“我不知道你俩之间还有债务,下次再见到她可向她要银子,你们再见面时……”
苏瑶沉吟了半晌,道:“你们再见面时,你对她好一点罢。”
“嗯?”张蕃有点懵,心想我上次对她很坏么?
“苏姑娘你和姬九真是什么关系?”
苏瑶神色一黯,道:“剑舞问公子为何能使用她的剑气,公子不愿答,我可是替你挡下了。公子现在问的问题,恕我也不愿答,望公子恕罪。”
张蕃见她神色有些不对劲,欣然道:“不问了,这也不是什么急事,我眼下倒真有几件别的急事要办,苏姑娘还有别的事留我么?”
苏瑶嘴角浮起一丝苦笑,道:“没有了,你今后保重。”,然后自顾自低下头,解开绳子,打开了信囊。
张蕃对抚剑堂密信没有兴趣,行了一礼告辞,便朝阁楼内走。
苏瑶展开信囊才看了一行,神色就变了,目光忙往下扫,越看越心惊,猛一抬头,低声唤道:“公子留步!这密信没有一句谈国事,却句句与你和姬九真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