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子不愿意?”苏瑶的眼神中有些失望。
“不是。我是说……”张蕃叹了口气,“需要我怎么照看?”
“一来请公子代我管束好她,别叫她抛头露面招惹是非,可否?”
“我如何能管得住她?”张蕃吃一惊。
“她怕你那对儿珠子,还有求于你,想弄明白你为什么会用她的剑气。”苏瑶笑笑,“况且还有我呢,我临行前会叮嘱她好好听你的话。”
“……那我试试吧,还有么?”
“二来请公子管她衣食住行,别叫她一人在外受饿冻之苦,可否?”
张蕃稍一琢磨,立刻脑袋就大了:管住,还要管她吃???
你不知道你家小姑娘多能吃吗?
薛宝叉已经知道剑舞是敌国人,饭量又那么惊人,袭人她们要是不肯免费招待怎么办?
张蕃立即心算了一笔账:当初僧十朋化来三百二十三两七钱,纳役钱交了十九两八钱八分,置办衣物被子花了二十四两一钱,学费交了十九两,后来的房租及杂七杂八开销又花了八两左右,眼下只有二百五十二两左右。
原打算拿这笔银子支应几年开销,直到从县学毕业,可要是再养一个这么能吃的货……很可能撑不过一个月。
张蕃心疼,真心疼,可一想起要不是剑舞刚才助阵,自己连命都不一定还在,于是一咬牙,道:“行,我管她饭!”
苏瑶听他说只管饭,不由一愣,转念间就明白他只是嫌弃剑舞饭量大,待要说什么,浅浅一笑,又把原本想说的话收了回去。改口道:
“关于剑舞,还有件事请公子留意:就是她的真实身份……”
“我不会泄露她的名字,更不会让人知道她是北洪乌云氏。”
“那么,我带剑舞回燕馆等阿珠,顺便给她交待一番。”苏瑶婷婷一拜:“我们走了,此后公子自己多保重。”
张蕃肃然躬身回礼,苏瑶转身稍住,抛下一句微不可闻的话:“公子再见到姬九真时,可不要乱送她礼物了。”,便头也不回地走到门口处,揪住剑舞一只耳朵带她离去了。
这句话像是在张蕃耳边响了一个炸雷。
再想辩白时,整个院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张蕃在阁楼前发一会儿呆,转身进了阁楼。
路过内院时,中央的桃树依旧婀娜艳丽,那五个幻影还在那里,只不过几乎快透明得看不见了,每张脸隐约保持一个僵硬的表情,一言不发。
他盯着幻影罗泽南看了看,想起来这个假罗泽南曾插嘴说自己是李仲侣的亲传弟子。
那必是薛宝叉或袭人借幻影之口说的话,这倒有些奇怪,我明明告诉过薛宝叉我冒充的是李仲侣的“师弟”,为什么她却说是“亲传弟子”,连公孙止也这样说?
张蕃径直朝前走,穿过游廊,回到了罗泽南等人脱逃的那个房间。
进入房间后,他发现竖井口已被桌布盖住了。
难道是陈焕为防有人进屋,特意从下面重新盖好的?
一掀开桌布,虽然已有心理准备,眼前的景象还是让张蕃一怔。
矮桌不见了,只有一个方形的、高低不平的土围子,土围子中并没有什么竖井,只有坚实的碎石黄土。
张蕃找来一个桌子腿开始挖,结果越挖越深,这些石土怎么也不见底。
他渐渐停下了手,断定这些土绝不是刚填埋的,整个土围子更像是一个已坍塌多年的竖井遗址。
罗泽南等人下井的时候,他就有所怀疑了,眼前的景象印证了刚才的猜测:
这绝不可能是幻术……
张蕃拍了拍手上的灰土,若有所思地离开了房间。
走到庭院时,五个幻影也完全消失不见了。
小姬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姬九真和僧十朋。
……
张蕃出了荒宅后,快到巷口时,就见街角拐进来两名县里的衙差。
那两名衙差显然没料到巷中居然还有人没走,顿时骇然失色,都站住了。
张蕃认出其中一人是当初在城墙上引用【大宁律】为自己说话的那位,朝他笑了一笑当作打招呼。
那名衙差也认出了他,却只把头一低,惶惶不安地和另一名衙差又退了回去。
原来咱们武阳县的衙差并不是瞎子聋子,张蕃心想,八百奉圣军入城,浩浩荡荡开进一所荒宅,这么大的动静县衙不可能不知道;
想必县衙的人一直在远处观望,直到估计里面人都散干净了,才敢进来查看。
张蕃走出巷子,见到除了那两名衙差以外,还有三名仵作,二、三十名衙差坐在树荫下纳凉,衙差们都没带配刀,却在身旁堆着些水桶、扫帚、铁锹、担架等物什。
果然是来洗地的。
衙差们没想到宅子里还有人走出,都一阵骚动,有的人紧张地站了起来。
县尉黄伯达也站在树底下,正扇着扇子,忽见到里头又出来一个人,而且还是老熟人张蕃,手上的扇子不由得冻结了。
黎明时分八百奉圣军拿着金公公手令进城时,黄伯达就知道武阳县今天要出大事。
连夜上报县尊的同时,他还安排了几个探子跟踪,待听到除奉圣军外,还有些来路不明的人也去了同一所荒宅时,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今天发生的事知道得越少,活得越久。
为防惹探子被人发现惹祸上身,他把探子全撤走了,近午时,大街上纷传有奉圣军莫名向城北狼狈溃散,这才调集人手随时预备收拾残局。
本以为里面的人已陆续走光了,才派两人进去探探虚实,没想到又走出来个张蕃。
今天这件事又和他有关??他又一次从同一间荒宅中活着走出来了。
黄伯达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也不敢打听。他只知道眼前这个县学生像换了个人似的,已经完全不是城墙上那个搬砖的少年了。
黄伯达直勾勾看着张蕃从身边走过,盯着他的背影犹豫半天,陪着小心道:“请问,……里头还有人吗?”
“只有死人了,”张蕃回过头,“这回的尸体有点多,还有点碎,县尉大人受累。”
尸体多?还碎?
黄伯达喉咙动了一动,深深咽了一口唾沫,朝树荫下的衙差们一点头:“都进去吧。”
望着张蕃远去的背影,黄伯达心中惶惶不安,虽然没有足够证据,但他总有一种感觉:武阳县近来的所有乱子,似乎源头都在这个县学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