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整座云阳城都入了梦。
偶有一两处灯火，不是纸醉金迷的春楼，就是红着眼的赌徒正在一掷千金。
姜府寂静无声，只有苏婉枝屋中还亮着灯。丫鬟小蝶正坐在门前台阶上，手拄着下巴打着瞌睡，脚边一盏灯笼，想是让自己清醒点，可实在熬不住已然入了梦。
屋里突然传来男人的低语和女人的娇嗔，接着声浪阵阵，司空蔚抬手想捂住今朝的耳朵，可她却跳下来，向外面走了。
姜府上空竟然无梦。
一点都没有。
今朝仔细抬头看去，姜府上空空空的，只有高远的天幕笼罩，根本无梦。
她不信，四处小心寻找。
还是什么都没有。
司空蔚看不出天空上有什么，但知道出了问题。“去别处看看？”
今朝指着姜府平日宴请的一间高阁，司空蔚直接带着她飞了上去。
没有，还是什么都没有！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姜府上空还是没有任何梦境。
“这里的人，不做梦？”今朝不解，“而且是整整一府人都没有梦？”她伸手在眼前的虚空中摸了摸，好像有一个无形的网，网住了姜府所有人的梦。
司空蔚看着苏婉枝别院的古树若有所思，“也许他们的梦在别处，走吧，我们回。”
今朝摇头，“还有一个办法。”
司空蔚从来不知，有一天他会因为寻找野猫外放神识。
好在，找到第七十八只猫的时候，今朝脸上露了笑。
第七十八只猫是一只三花，蜷在一户人家屋顶睡着，今朝仔细看了它头上的小小梦境。
在姜家老松下的灵芝旁，姜谊虞冲着苏婉枝低吼：“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活的像个人，我却不行？我不过是想去宗门修炼，我有天赋，你比谁都知道！”
“可你忘了自己的身份。”苏婉枝冷着脸，“非要今年去吗？日后若没了限制，隐去身份宗门随便你选，不好吗？”
“不好！”姜谊虞冷眼看着她，“你已经让我失去一次机会了。我不信你。”
“你只能信我！”
“好啊，那我就要看看姜桥信我这个嫡长子，还是信你这个妾了！”姜谊虞撂下话，转身就走。
苏婉枝在老松前坐了下来，久久未动。
“原来姜谊虞出事那天晚上，在松树前见过他爹的妾室。”今朝对司空蔚道。
第九十二只是一只黑猫。
这黑猫竟然梦见了从前的事，苏婉枝和四五岁小姜谊虞，在老松下的灵芝旁促膝而坐，笑谈着什么。姜谊虞摇着苏婉枝的手，“要是你能做我娘就好了。”
“这么瞧着，姜谊虞对苏婉枝比他亲娘还要亲近些。”今朝随口道：“不是被下了什么迷魂药了吧？这一对父子都这么迷着苏婉枝。”
这一路上，司空蔚也将今日所见讲给了今朝，既然要她参与，她自然也应将事情知道的原原本本。所以她虽然没去，但对姜家之事也了解了个清楚。
最后的答案，今朝是在一只白猫的梦境中瞧见的。
“原来……”今朝看着白猫的梦境，还是那棵松树前，苏婉枝从那朵大灵芝上走了出来，多年后，幻化了旁边的小灵芝，成了一个走路还不顺当的奶团子，那奶团子幻出来就拉住苏婉枝的手，满脸感谢。
“苏婉枝和姜谊虞本是一体，是幽梦灵芝。”今朝抬眸，看向司空蔚。
“如此，所有一切便顺了。”司空蔚道。
听见司空蔚说一切都顺了，在储物袋里担心了一晚的小八放了心，总算顺了，飞来飞去它都憋死了，于是它探出了头。
许是他们说话的声音吵醒了白猫，白猫睁开了眼，正对上小八的一双眼睛。
猫！
小八一个踩空，落回储物袋。
可这白猫，小八怎么觉得这么熟悉？是在蒲州城孙家外见过的那只白猫，就是它！小八认得它的眼睛，它怎么会在这儿？
小八再爬上储物袋，司空蔚已经带着今朝飞了，它只远远的看了一眼那白猫，那白猫也在看它，不，看它和今朝！
那目光，那白猫……认识她们！
不知为何，小八就是笃定。
翌日清晨，姜家得到天鉴堂的消息，凶手已经找到了，可以为姜谊虞准备后事了。
一直不敢破坏现场的姜府，这才忙碌起来。设了灵堂，堂前屋后挂上了白绫，朋友邻人纷纷前来悼念。白发人送黑发人，似乎短短几日姜家主苍老了许多。
客栈之中，那个小八照镜的签子摊在桌上。
签子上的灵龟看着镜子，镜子里的灵龟也在看着外面。
“你在看镜中人，镜中人亦在看你。”今朝向众人道。
阎厉长吸一口气，“这案子，是该结了。”说完便往外走。
“今朝，你就应该来我们天鉴堂。”乐阳君拍了拍今朝的肩膀，也出了门。
“别听他们的，”玄逸道：“去宗门大选就要选最好的，就是选不上我们药谷的大门时刻为你开着，只要瑾儿在，我就是你半个师父。”
玄逸离开，司空蔚看她，“昨晚累了，先睡一会儿吧。”
今朝确实累了，但见同样和她一起熬了一夜，还放了神识，到处找猫的司空蔚脸上竟看不到一丝疲惫，实在有点羡慕。
司空蔚似乎看出了她心思，“等你开始修炼，也可以。”
“嗯，”今朝点头，未来总还是让人有点期待的，她收了签子，“不知道能入哪个宗门？”
修仙界已经没有铸梦师，但清风剑宗有很多和铸梦师有关的古籍，师父也研究过一阵，可惜那瞧见梦的能力，是出生便有的天赋，师父练不出。
但当想来，他应该很希望能收一个这样的徒弟。
司空蔚揉了揉她的头，“总会是好的。”
经历了昨晚，今朝发现司空蔚是个很靠谱的人，一百多只猫啊，他就一只一只的陪她找。所以他说的话，她觉得可信。
“总会是好的。”她笑着扬了头，然后就往外跑，“你快去吧，我也睡觉了！”
许是真的生了困意，跑到门口，她差点被绊倒。
司空蔚刚想过去，今朝已经推开自己房间的门进去了。
看来真是困了，司空蔚不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