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去对面。”
扮成男装的虞昭绾扔出两个铜板给撑船的老翁。
“好嘞,郎君可要坐稳了。”老翁把铜板小心翼翼塞怀里,摇起桨。
一河之隔,她要去的是梅园。
梅园,曾是太后的私园,因皇后喜欢,太后把此园赠给她,皇后甚爱此园,每到冬日满园梅花绽放时,她就邀请京中贵门女眷前来品赏。
皇后就是顾三郎的姑母,半年前,顾府因有通敌之嫌被全府流放,皇后畏罪自杀,太子被囚于皇陵,梅园也就此没落,无人敢踏进。
门口只有一个老妪守着,看到虞昭绾时,稍微一愣,再仔细一看那张精致的小脸,她露出笑容,连忙请人进园。
此时还不到梅花开放季节,只能看到蓊蓊郁郁的梅树,不见繁花锦簇的梅花。
她信步走在一条羊肠小径上,仿佛走过自己的一生。
她幼时和顾沉骁在此园玩耍,少年时于此定情,在梅树下幸福的翩翩起舞,后来,作为他的姨娘,他也带她来过这里,她弹琴他舞剑,每一次她的心情都不同。
如今她走在此处,只觉惘然,有一种蓦然回首,全是空的失落感,可最后只剩下平静。
直到走到梅园的尽头,一座小院出现,她推开门缓缓走进,一棵梅树下,男子正在树根旁挖着什么,看到她来,只是抬头望她一眼,如玉的面容露出一丝笑容:
“你来了,去年,姑母曾告诉我,她在梅园里埋了两坛好酒,也不告诉我埋哪里,没想到真被我找着了。”
说话间,他把两坛被泥土尘封的酒坛挖了出来,上面贴着的布依稀能看到是用梅花酿成的花酒。
“娘娘亲手埋下,可惜她喝不到了。”
虞昭绾叹息一声,皇后娘娘是她见过最温柔的女子,赏罚分明,对谁都极为宽容,只是可惜……
宫里容不下她,皇上也忌惮她。
“太子回来了,那些不公到了该偿还的时候,眼下开这坛酒,正是时候,你觉得呢,绾娘。”
他灼灼的目光望向女子,后者只定定看着他,半响一笑:
“你让我如何,相助于你吗,可你不是从李姑娘嘴里听到真相了吗,是你和她一起算计于我,我能站在这里,何尝不是一种回答。”
他苦笑一声,起身将酒坛放在石桌上,又到水井旁取水洗手,才小心翼翼将坛中酒倒出两个碗中:
“且说我不是他,并不会如此待你,就算他真是我,那你就如此相信李姑娘所说,她说……那个孩子是我算计你为她,你就相信吗?”
“我的眼光没那么差,就算她救过我的性命,我也不会爱上她。”
男子略带嫌恶开口,尤其在得知她不能生育是因自己。
可从他经历看来,也许是他为了救她的性命才不得不下寒潭救她,却被她对外说成她救自己。
以救命之恩和父亲遗命来威胁他,他或许怕麻烦,还真会娶她,但绝不会碰她,更遑论什么恩爱之言,简直令人发笑。
这又和自己想的有些不同,虞昭绾难得沉默起来,她的计划里,顾三郎该是质问她才对。
如今倒是解释起,他并不会爱上李姑娘,这和她有何相干。
她并不想听,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耐烦。
“顾三郎,我来见你并非是想要听你说李姑娘的事情,那是你和她的事情,至于……那个孩子,我还未出嫁……何来的孩子,还请顾三郎慎言。”
“绾娘,对不起。”他突然郑重其事向她道歉。
她措手不及,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却再次严肃开口道歉:
“绾娘,对不起,即便我不想承认他是我,可我还是想,如果他真是我呢,不论原因如何,是我没保护好你。”
听到这话,女子鼻子一酸,眼泪不受控制落下来。
她使劲眨眼,意图控制住自己好不容易坚强却又被击溃的心脏,可泪水还是滚滚落下。
女子明明一声未抽气,倔强的模样,却仿佛要了顾沉骁的命,他的心脏一紧,仿佛有只大手在狠狠捏它。
他有些慌乱的抬起手想要替她抹泪,却被女子退后的两步伤到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紧紧捏住拳头,良久才哑声开口:
“绾娘,你凭借着往昔的记忆和对京中诸人的熟悉,游刃有余的给他们下绊子达成自己的目的,可是,魏王一党不是傻子,他早就察觉到了你,暗中派人在赣州查卫昭……有人替你抹去了痕迹,但你不能再这般肆无忌惮,被他缠上,你将再无安宁。”
“我已无路可退,李姑娘肯定没有告诉你,为何我会落到于你为妾的地步,是因为我父亲会在摘星楼建成的第二日,所有参与的官员都被下狱叛腰斩,父亲替其求情同样被冤入狱……后来,我母亲自焚殉情,我被人休弃,那时,我无路可走,才会被你救回府。”
“眼下,摘星楼已开始修建,比我记忆中要早了两年……唯一的变数就是你,顾三郎,虞府和你也算是绑在一根绳上,你我只有联手这一条路可选。”
他神色微暗,似是没想到修筑一个小小的摘星楼竟是能让如此多的人填命进去:
“原因是何?”
“摘星楼轰然倒塌差点砸到省亲的贵妃娘娘,后来我去废墟里看过,是有人埋了火药进去,它本就是一个阴谋。”
她气愤又恼怒,如果她有法子直达圣听,也许他父亲就不会死。
“喝了这杯酒,你我命系一处。”男子端起酒杯递给她,目光专注又认真。
这本就是她来时的目的,当即也不多想,端过就一口饮下。
“顾三郎,既已成盟,还须再约法三章。”
“洗耳恭听。”
“第一,大事要商量,小事各自决定。”
“第二,不能插手对方的婚事。”
“第三,不能让旁人察觉出你我的关系。”
“第一条可,第二条也凑合,第三条,不能让外人察觉咱们的关系,咱们是何关系?”
男子眼底闪过一抹暗芒,故意问。
“不论何等关系都不可让旁人知道,对外,你是顾府三郎,我是相府嫡女,我们两人没有任何交集。”
虞昭绾一脸严肃开口。
“可你明明是我前未婚妻,如果我对你的事毫不在意,不是更引人怀疑吗?”他疑惑问。
她若有所思想了一下:
“那咱们就对外表现的十分厌恶对方。”
“有点困难,但绾娘既然开口,我一定照做。”他叹气。
正事谈完,她正要离开,谁知梅园传来脚步声,有外人前来。
她惊了,如同受惊的小鹿,四处寻找躲藏的地方。
“进屋,博古架后有个暗阁。”顾三郎当即开口。
女子如同狡兔一般瞬间窜进了屋里。
来人适时也到院门口,把玩着腰间玉佩,不急不缓开口:
“顾三郎让本王好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