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看着眼前的姑娘。
她双眼灰暗,瞬间失去了颜色。
他不解她的悲伤从何而来,却因这双与心中那位沈姑娘有几分相似的眼神,生出心疼来。
“你……你怎么了?莫不是想到自己要死了,后悔了吧。”
沈知意像是如梦初醒般,跪坐在蒲团上,向他深深鞠了一躬。
“只要裴迦叶信守承诺,救出娘亲和弟弟,我自不会食言。”
“他的秘密,将随着我的死,永沉塘底。”
她说得这般决绝坚定,眼神中虽闪着泪花,却没有半点惧怕。
便是流光,都不忍再看。
“行,希望姑娘信守承诺。”
当然……若她违背誓言,他手中的箭也不会放过她。
流光飞走后,跪趴着的沈知意才从地上慢慢爬起来。
她的眼眶中已经盛满泪水,可她强撑着愣是没让一滴泪落下来。
月儿冲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局面。
她拉着沈知意就要往外走。
“姑娘,二爷让我带你离开,咱们走,出去后再从长计议。”
可沈知意跪在地上,像一尊石雕,一动不动。
“姑娘……你……你怎么了?”
月儿本以为姑娘这样,是因为怕了,可瞧着她面容枯槁,心如死灰的模样,又意识到自己似乎猜错了。
姑娘就算怕死,也不会是这样。倒像是……心死了。
印象中,姑娘上一次这副模样,还是在得知大姑娘死讯的时候。
那一次,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饿脱了相,把周围人都吓坏了。
月儿很怕再经历一次。
更何况,眼下可没有三天三夜的时间,供姑娘伤心难受。
沈知意的眼神闪烁几下,突然笑出了声。
“沈知意,你所求之事,本就是这世间最奢侈之物!时至如今,你为何还看不清。”
月儿被她吓坏了,哆哆嗦嗦地问:“姑娘……你……你别吓月儿。”
月儿抓着姑娘肩膀的手下意识地用了力,沈知意被惊醒,眼神落在月儿身上。
令人心碎的绝望被她藏起来了,她好像又恢复成以前那个沈知意了。
“月儿,我不走。”
“姑娘?这么好的机会……您……这是为何?”
以前姑娘做什么事都会和她商量。
可自从姑娘放裴迦叶走后,姑娘所行之事,月儿就看不懂了。
沈知意的眼神中闪烁着精光。
“要谈生意嘛,自然得拿出诚意来。”
……
裴老太太院
“娘,您真该拿主意了!昨儿烬儿命人拖着我,竟意图放过那个贱妇!再拖下去,他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
裴夫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催着闭目不言的裴老太太。
见裴老太太没反应,她不停加码。
“您就算不为烬儿,也该为整个裴家考虑啊!她行为无端,留下去终归是个祸害。今天是宁大人,明天是李大人,周大人。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我们裴府成花楼不成!”
“行了!”
一声令喝打断裴夫人的喋喋不休,裴老太太睁开眼,看着裴夫人,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裴夫人被她看得莫名其妙。
“娘,您怎么了?”
“我让你处置的人,都处置了吗?”
裴夫人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心虚。
“自然都处置干净了!娘,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处理沈知意啊!”
裴老太太合上眼,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
“今晚子时,按家法处置。但,此事绝不能让烬儿知道。”
裴夫人顿时喜笑颜开。
“是!”
回到自己的院子,裴夫人忙命人去置办东西。
忙了大半日,如今终于歇下来,她却一点困意都没有,拉着新调来身边的石嬷嬷交代。
“绳子和笼子都要选结实一点的,断不能让她有机会逃脱。不行,光有这些不够,你去,把我压在柜子底下的盒子拿出来。”
石嬷嬷点头应是,找出木盒交到她手上,小心请示。
“夫人,周嬷嬷嚷嚷着要见您,您看……”
裴夫人忙摆手。
“不见,不见,若是被老太太发现她还活着,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我看在主仆情分上,留她一命已属不易,告诉她,她若不安分,那就别怪我不留情了。”
她的话刚落音,一道男声插进来。
“娘亲说谁不安分,沈知意吗?”
听出是儿子的声音,裴夫人忙给石嬷嬷使了个眼神,让她退下。
此时,裴烬已经掀开帘子走进来,一进门,便二话不说跪在裴夫人的身前。
“母亲,我知沈知意罪无可赦,可她到底也帮过儿子,救过您的性命,您就看在往年情分上,留她一命吧。”
裴夫人眼神里闪过无奈与心疼,最后都转化为决绝。
儿啊,你可知,你越求情,我越是不能放过那沈知意。
她若不死,你又如何能安心与宁家缔结良缘呢。
这忘恩负义的孽债,就让娘来替你背。
想起裴老太太的嘱托,裴夫人掩下满腹杀意,将裴烬从地上扶起来,拉着他在软榻边坐下。
“烬儿,你放心吧,沈知意对娘有救命之恩,娘又怎可能真看着她去死。”
裴烬抬头,震惊又欣喜地看着裴夫人。
“娘,您说真的?那您为什么还……”
裴夫人解释道:
“那都是权宜之计。沈知意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放走了一个男人,若娘和你祖母不把样子做足点,如何堵悠悠之口?”
“真的?”
“为娘何时骗过你!放心吧,今晚,娘就会寻一处僻静的宅子,先把她安顿出去,等府里风波平息了,再接她回来。”
裴烬朝着裴夫人拜了又拜,谢了又谢。在裴夫人再三劝说下,才退出房去。
他刚回房,书童忙迎上来,递上热茶。
“二爷,今日宁姑娘又向您发了邀请函,您看……”
裴烬看着邀请函上娟秀的字迹,点点头。
“这些天为了沈知意之事,是冷落芙儿许久,你去回芙儿,明日一早我定会应约。”
书童忙点头称是,刚准备退下去,被裴烬叫住了。
“你再派几个人去祠堂,盯着沈知意的动静。”
“还盯着?可……不是有消息说,夫人和老太太已经准备放过大少奶奶了吗?”
“我总觉得事有蹊跷,小心些总没错。”
书童很想提醒他:那毕竟已经是您的大嫂,您似乎关心得过头了。
不过,这样的话到底不敢当着裴烬的面说。
……
宁府别院
裴迦叶院子里,仆人进进出出,一盆盆热水端进去,一盆盆血水端出来。
流光守在门外,急得坐立难安。
好不容易看到花大夫出来了,他忙迎上去。
“花大夫,爷怎么样了?”
“我从医多年,还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爷的身体还需要休息,可爷的精神好像非要冲醒过来。也不知道,他这般强行,到底意欲何为。”
流光的眼神紧了紧。
花大夫说,爷虽然昏迷着,可意识一直清醒,或许是这几日,他说的话都被爷听去了。
如今爷这般不顾身体地做对抗,是为了沈知意吧。
不行,他好不容易才除掉这个心腹大患,不能功亏一篑。
眼神一紧,流光向花奇拱拱手,请求。
“麻烦花大夫,给爷用麻沸散。”
“可……”
“救命要紧!爷醒了若怪罪,自有我承担。”
“唉,行吧,也只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