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奶奶,该上路了。”
祠堂大门被人撞开,夜风灌进来,冷得刺骨。
沈知意睁开眼,看着为首的杜鹃,虚弱一笑。
“老太太终于拿定主意了?”
杜鹃没有和她废话,手一挥,立马有婆子上来,压住她的肩膀,控制住她。
沈知意看着快有她胳膊还粗的麻绳,有一瞬间失神想笑。
“捆猪都用不到这么粗的麻绳吧,你们这是多怕我跑了?”
她嘴上虽然没闲着,可还算配合,为了方便婆子捆她,还主动站起来。
就在此时,一股力量突然撞入她的身体。
是菩萨!
菩萨控制着她的手,挥手打掉了正拿着蒙眼布的婆子。
众人立马戒备地看着她。
沈知意咬牙,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因为用力过度,说话都气喘吁吁的。
“杜鹃,我都要死了,这眼就没必要蒙了吧,我可不想死了是个瞎子,找不到黄泉路。”
杜鹃眼神动了动,摆摆手,对婆子吩咐道:“免了。”
她看着沈知意,道:“大少奶奶,我奉劝你一句,事至如今,你耍任何花样都无济于事了。”
在菩萨想故技重施,再次控制她身体之前,沈知意抢先一步,把身体压制住。
“你放心,我求仁得仁,绝不反抗!”
耳边的声音急得破了音。
“沈知意,你疯了是不是!”
“你明明清清白白,为何要认!”
“你以为这样,我……裴迦叶就会感激你吗?他只会笑你是个傻子!”
……
沈知意将他的话置若罔闻,主动朝杜鹃伸出手。
“先把我手脚绑起来,免得一会儿我手脚又不听话。”
她这个配合的态度,把在场的人都整不会了,还是杜鹃下了令,婆子们才敢继续。
沈知意以为自己会直接被塞进猪笼里,没想到出府后,她只是被人扔进马车里。
马车里还坐着人,沈知意一进马车就闻出了她身上熏香的味道。
她现在手脚都被捆着,只能以十分别扭的姿势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裴夫人。
烛火下,裴夫人表情和眼神都很冷。
“沈知意,别心存幻想,我只是念你曾照顾过我,让你死前少受点苦。等到了塘边,该进的猪笼,该受的责罚,一样都少不了。”
沈知意如今嘴被堵着,只能呜呜两句,最后无力地倒在地上。
马车里,裴夫人气定神闲,胜券在握。沈知意则是一副已经放弃了的态度。
唯一着急的,就是附身在她身上的裴迦叶。
“沈知意,你撑住,我一定会来救你,一定会!”
沈知意说不出话来,能回应的只有呜呜声。
紧接着,她就听到耳边传来念经声。
“月柱干支,日主为木……速速醒来。”
口诀不长,可他反反复复念着,且越念越急,念到最后竟咳嗽起来。
沈知意心生不忍,呜呜了两声,想劝他放弃。
他却误会了,反而安慰道:“你别怕。”
同样劝她的,还有裴夫人。
“沈知意,你我相识一场,我也不想你死得痛苦。”
她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木盒,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颗褐色药丸。
“这是用鹤顶红熬成的丸子,一颗入肚,当即毙命,可免你受溺水窒息之苦。”
沈知意是真的慌了,双眼惊慌,不停地摇头。
可裴夫人还是蹲下来,一把扯下塞着沈知意嘴的纱布。
“夫人,多谢您的好意,这毒药……就不必了吧。”
沈知意的话还没落音,只觉有什么东西飞入嘴中,下一秒,纱布重新塞进嘴里,她再也发不出声音。
沈知意只觉得喘不过气来,很快,一阵头晕目眩,头重重磕在地上,双目紧闭。
裴迦叶急红了眼,拼命叫她。
“沈知意!沈知意!”
他连吼了几声,躺在地上的人都没有反应。
裴迦叶赤目猩红,紧紧盯着正掀帘走出马车的裴夫人。
“你敢伤她!”
他顾不得自己只是附身在沈知意身上的灵魂,狠狠冲出去。
下一瞬,狂风刮过,连马车都被刮得摇晃。
裴夫人一个没站稳,从马车上摔下去。
“夫人……夫人!”
一群人都吓坏了,七手八脚地扶她。
还好脚下都是草地,裴夫人只是蹭破了点皮,并无大碍。
裴夫人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四周黑黢黢的天色,不免打了个寒战。
刚才那妖风,实在诡异得很。
“行了,不用管我,快把事办了,咱们赶紧走。”
嬷嬷们听令,忙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猪笼,将已经失去意识的沈知意从车里拖出来,塞进猪笼中。
几人合力,抬着猪笼,往黑黢黢的池塘走去。
可一道马蹄声,突兀地插进来,打断众人的动作。
众人扬起火把,朝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黑暗中,一人一马冲了出来。
马上的男人一身玄衣,俊雅的面容上,满是焦急。
杜鹃最先认出来人,嚷了一声:“二爷”。
裴夫人反应过来,当即下令。“把他拦住。”
数十个婆子拦在路面上,裴烬脸色霜寒,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架势。
“滚开!”
眼看着婆子们都不肯让,他提起缰绳,从婆子头上越过去。
可下一瞬,他便看到前路上,裴夫人正直挺挺地站着。
他愣住了,紧急拉住缰绳。
马儿吃痛,扬起蹄,将他甩了出去。
原本只是想拦住他的裴夫人见状,心疼地冲上前去,扶起裴烬。
“儿啊,你怎么这么傻!”
裴烬浑身骨头散了架一般疼,想站起来才发现腿被摔折了。
他顾不得自己,紧紧抓住母亲的手。
“娘,您不是答应过我,要放她一条生路的吗?”
裴夫人不敢看他的眼睛。
“烬儿,你应该知道她犯的是什么事,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留不了她!”
“那可以商量啊!如今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周嬷嬷这些不都被你处理掉了吗?想掩盖并不难,何必一定要取她性命。”
他眼眶泛红,抓着裴夫人的手指因为太用力而泛白。
“娘,娘亲,儿子此生没有求过您什么。唯有这一件,求您成全儿子,饶她一命!”
见裴夫人不肯直面自己,他不顾腿上的疼痛,强撑着跪起来,不停地朝裴夫人磕头。
“娘亲,儿子以后都会听您的话,我会乖乖和宁家联姻,会努力上进,做人上人。”
他嗑得又猛又急,头砸在泥地里,带出泥土。
最是爱干净的儒雅俊公子,此刻脏污如乞丐。
裴夫人心疼地拦住他,见他不肯配合,不得已怒吼。
“她已经死了!”
裴烬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裴夫人。
“您……您说什么?”
裴夫人无奈地叹息道:“她服了毒药,早断了气。”
她一把捞起因为脱力跌倒的裴烬,将他紧紧抱住。
“烬儿啊,听话,她已经死了,你也该收心,以后莫要再过问她的事了。”
她一边劝慰,一边对杜鹃比手势。
杜鹃会意,指挥着抬笼的两个婆子。
“丢。”
裴烬如梦初醒,一把推开怀里的母亲,看着沈知意的方向,绝望地嘶吼。
“不要!”
笼子里的女人,又瘦又小,在空中扬起一个弧度,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黑如沉墨的湖水,瞬间将她包裹,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