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尖刀(第1/2页)
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当李靖将那份凝聚了无数心血、标注详尽、甚至在某些关键处利用了红拂所赠丝帛信息的奔袭计划最终呈送到杨素案头时,饶是以杨素的城府与见识,眼中也不由得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
计划之大胆缜密,路线之刁钻奇险,对敌我力量对比与潜在风险的计算之精准,尤其是其中对于那所谓“异术之源”可能存在的几种形态、弱点及应对方案的推演,都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参军,甚至许多沙场老将的能力范畴。这份计划,不仅是一份军事行动指南,更隐隐透露出一种对世界底层规则的洞察与利用。
杨素仔细翻阅了整整一个时辰,期间数次停顿,手指在那些险要的地名和特殊的标记上轻轻敲击,最终,他合上卷宗,抬起眼,看着肃立在下方的李靖,只说了两个字:
“准了。”
没有过多的褒奖,但这两个字所蕴含的分量,却重若千钧。这意味着,整个雁门关最精锐的力量,将为了这个疯狂而大胆的计划,进行一次胜负未知、九死一生的豪赌。
命令迅速下达。
翌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与雁门关高耸的城墙连接在一起,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关内最大的校场上,却已是旌旗招展,杀气森然。
三百名精锐士卒,已然列队完毕。
他们并非普通的边军,而是杨素麾下最为锋利的刀刃——铁鹞子。
清一色的玄黑色轻甲,覆盖着关键部位,甲片打磨得并不光亮,反而带着一种吸光的暗沉,便于在夜间及复杂环境下隐匿。每人腰间佩着特制的狭长马刀,背负强弓劲弩,箭囊饱满,除此之外,再无多余累赘。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三百尊沉默的铁铸雕像,没有交头接耳,没有左顾右盼,只有一股百战余生、凝练如实质的煞气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无形的压力,让校场周围那些围观的其他部队士兵,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不敢直视。
这些铁鹞子,个个眼神锐利如鹰,面容被风霜刻满坚毅的痕迹,修为最低者也已在炼气中期,小队长更是筑基期的好手。他们擅长长途奔袭、潜伏暗杀、以寡敌众,是杨素手中真正的王牌。
而今天,这支王牌中的王牌,将被铸成一柄直插敌人心脏的“尖刀”。
点将台上,杨素依旧是一身青衫,负手而立。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这三百儿郎,沉静如水,却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威仪。红拂一身戎装,按剑立于其侧后方,目光扫视全场,最终落在了台下队列旁,那个略显单薄的身影上。
李靖站在铁鹞子队列前方稍偏的位置,他身上也换上了一套合身的玄黑色轻甲,背负着杨素特赐的一张刻画着简易符文、威力更强的弓弩,怀中揣着那卷无价的丝帛地图和那枚青铜虎符。他的身份,是此次奔袭行动的参军,兼……“规则顾问”。这个古怪的头衔,是杨素亲自定下的,并未多做解释,却足以让许多知情人浮想联翩。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那三百铁鹞子队列中,无数道或好奇、或审视、或明显带着质疑与不服的目光,如同钢针般刺在他身上。尤其是站在队列最前面的几名气息格外彪悍的队正,其中一人,面色黝黑,一道刀疤从眉骨斜划至下颌,眼神如同饿狼,看向李靖时,毫不掩饰其中的轻蔑与挑衅。显然,对于这个凭空出现、据说全靠一张嘴皮子得到丞相赏识,甚至可能要在行动中指手画脚的年轻参军,这些骄兵悍将心中充满了抵触。
李靖眼观鼻,鼻观心,面无表情。他早有预料,在军中,尤其是在这等精锐之中,想要获得尊重,靠的从来不是身份和言语,而是实打实的本事和战绩。
杨素没有进行长篇大论的动员,只是简短的几句,点明了此次行动关乎北疆存亡,关乎身后万千同胞,要求所有人务必听从号令,戮力同心,完成任务。
“……此次奔袭,由李靖参军统筹谋划,沿途一应决策,关乎行动成败者,皆可与之商议。”杨素最后这句话,更是让台下不少铁鹞子眼中露出了愕然与不满之色。让一个毛头小子参与决策?甚至拥有建议权?
军令如山,尽管心中不服,却无人敢出声质疑。
点兵结束,队伍稍息,进行最后的装备检查与休整。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踉踉跄跄、不顾守卫的阻拦,拼命冲到了校场边缘,正是张凡!
他身上的伤显然还未大好,脸色苍白,跑动间甚至有些瘸拐,但他不管不顾,眼睛死死地盯着队列旁的李靖,嘶声喊道:“靖哥儿!李参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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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闻声转头,看到张凡那副模样,心中不由得一紧。
张凡冲到李靖面前,因为激动和奔跑,气息急促,胸口剧烈起伏,他指着那三百肃杀的铁鹞子,又指向李靖身上的崭新轻甲和背后那张一看就非凡品的弓弩,眼睛赤红,声音因为极力压抑而显得有些扭曲:
“为什么?!靖哥儿!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能去,我就不能去?!”
他一把抓住李靖的胳膊,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我们是一起从第七烽燧杀出来的!我们说过要同生共死!你现在飞黄腾达了,是丞相面前的红人了,就看不起我这个粗鄙的兄弟了是不是?!”
“凡哥,不是这样……”李靖试图解释,心中涌起一股酸楚。他看到张凡眼中那被背叛的痛苦和几乎要溢出来的嫉妒,知道任何关于“伤势未愈”、“修为不足”、“此行太过危险”的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那是怎样?!”张凡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陡然拔高,几乎破了音,引得校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那些铁鹞子们抱着臂膀,冷眼旁观着这场兄弟阋墙的戏码。
“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是个废人?是个累赘了?!怕我拖累你的前程,拖累你这泼天的大功?!”张凡的情绪彻底失控,他指着自己的胸口,怒吼道,“我张凡是不如你聪明!不如你会讨好上司!但我这条命是硬的!我不怕死!我真的不怕死啊!!”
他猛地凑近李靖,几乎是脸贴着脸,压低的声音却带着锥心刺骨的痛楚:“靖哥儿……我只怕……被自己的兄弟看不起!怕被你……当成废物一样丢下!”
最后这句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李靖的心上。他看着张凡那因激动而扭曲的面容,那赤红的双眼中闪烁的泪光,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说此行目标是唤醒古老纪元的恐怖存在,是规则层面的对抗,炼气期的修为上去只是送死?说他不愿看到兄弟白白牺牲?这些,张凡此刻根本听不进去。在张凡看来,这就是赤裸裸的嫌弃和背叛。
“好!好!好!”张凡见李靖沉默,连说三个“好”字,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惨笑,他踉跄着后退两步,目光死死地钉在李靖脸上,“李参军!祝你旗开得胜,立下不世奇功!我张凡……高攀不起了!”
说完,他猛地转身,一瘸一拐地,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校场,那背影充满了绝望与决绝。
校场上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呜咽。
李靖站在原地,看着张凡消失的方向,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仿佛被剜去了一块。那份因计划获批、即将踏上征程而升起的决绝,此刻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翳。兄弟之情,难道真的要因为这命运的分岔,就此断绝了吗?
“呵,参军大人,看来这家务事,还没料理清楚啊?”一个带着明显讥讽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李靖转头,是那名脸上带着刀疤、眼神如饿狼的铁鹞子队正。他抱着双臂,歪着头打量着李靖,语气轻佻:“咱们这趟是去玩命的,可不是游山玩水,更不是带娃儿。参军大人若是心有挂碍,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这话立刻引起了旁边几名铁鹞子低低的嗤笑声。
李靖的目光骤然转冷,如同两道冰锥,直刺那刀疤队正。他没有动怒,只是平静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的事,不劳费心。既然丞相将此重任托付,李靖自当竭尽全力。至于是否累赘……”
他的目光扫过那几名面露不屑的铁鹞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战场上,自见分晓。”
那刀疤队正被李靖这冰冷而自信的目光一刺,竟莫名地感到一丝寒意,脸上的讥诮之色收敛了几分,冷哼一声,不再言语,但眼中的不服,却丝毫未减。
集结的号角声再次响起,低沉而肃杀。
李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张凡离去带来的黯然与心痛压入心底最深处。他最后望了一眼雁门关内那熟悉的景象,然后毅然转身,走向那三百铁鹞子。
他穿上轻甲,调整了一下背后弓弩的位置,将怀中丝帛和虎符贴身藏好。
此刻,他不再是那个心有彷徨的戍卒,也不再是那个困于兄弟情义的年轻人。他是这柄即将出鞘的“尖刀”的执掌者之一,是肩负着阻止“荒魇”降临、破解北疆危局重任的……李靖。
目光,决绝如铁。
尖刀,已然出鞘。
目标——直指北方,那被血色与灰黑气息笼罩的突厥王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