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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灵物之踪《下》

    第二十六章:灵物之踪《下》

    地火红莲蕴含的磅礴生机,如同温暖的泉流,在冷言梅濒临溃散的经脉中艰难流淌,勉强吊住了他最後一口气。萧琰在炎狱边缘寻了一处相对稳定的岩洞,洞口被他用巨石勉强封住,隔绝了部分灼热的气浪与有毒的硫磺烟雾。

    洞内光线昏暗,只有萧琰偶尔运转龙气时泛起的微光,映照出冷言梅那惨不忍睹的身躯。

    萧琰寸步不离地守了整整七日,将自身所剩无几的龙气与储物法器中最珍贵的疗伤丹药,毫不吝啬地丶持续不断地渡给冷言梅。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龙气的输入,生怕这外来的阳和之力与冷言梅体内的梅寒本源及残留的火毒产生冲突,加剧他的痛苦。

    「撑住……冷言梅,你给我撑住……」萧琰的声音沙哑不堪,这七日对他而言,同样是煎熬。他眼看着冷言梅气息几度断绝,又凭着那株红莲的生机与顽强的意志力硬生生拉回来,那过程惊心动魄,让他连片刻都不敢阖眼。

    当冷言梅终於在第八日的清晨,眼睫颤动着,极其缓慢地睁开双眼时,萧琰几乎要虚脱倒地。那双琉璃褐眸初时一片空洞与迷茫,彷佛不识身在何处,随即,剧烈的痛楚袭来,让他闷哼出声,意识也迅速回笼。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无视周身那足以令人疯狂的痛楚,颤抖着丶使尽全力抬起那只尚且完好的手,急切地摸索向胸前。当指尖触碰到那株依旧散发着温热生机的红莲,以及旁边那块冰凉的丶贴身存放的玄石碎片时,他紧绷的身体才几不可闻地松懈了一丝,随即却因这个微小的动作牵动了内腑的伤势,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不断溢出带着浓烈火毒气息的暗红色血沫。

    「别动!」萧琰立刻上前,动作却极轻地按住他未受伤的那边肩膀,声音沙哑,带着不容反驳的严厉,更有着难以掩饰的後怕,「你伤及根本!灵核不稳,经脉多处断裂,肺腑皆被炽烈炎力与火毒侵蚀!必须静养!否则,别说寻找下一样灵物,你连这条命都保不住!你明不明白?!」

    冷言梅试图推开他的手,那力道却微弱得可笑。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因虚弱和剧痛而重重跌回铺着萧琰外袍的地面,喘息急促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断断续续地道:「没时间……了……静养……北冥……寒玉……」

    他感受着怀中玄石碎片那微弱得彷佛随时会断绝的温热联系,眼中是蚀骨的焦灼与恐惧。每一次昏迷,每一次重伤濒死,他都害怕当自己再次醒来时,连这最後一丝与寒默语的联系都会彻底消失,那比死亡更令他无法承受。

    萧琰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剧痛,彷佛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他深知劝阻无用,这个人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他沉默地取出水囊和早已准备好的丶易於吞咽的流质食物,递到冷言梅乾裂的唇边,沉声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至少,先把伤势稳定下来,恢复些许力气。否则,以你现在的状态,连这炎狱都走不出去,更别提穿越万水千山,到达极北之地的北冥!你难道想倒在半路上,让所有的努力前功尽弃吗?」

    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刺中了冷言梅最深的恐惧。他身体一僵,那疯狂挣扎的力道卸去了。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虽仍是化不开的焦灼,却多了一丝理智。他没有再拒绝,顺从地丶小口地饮着水,吞咽着食物,尽管每一个动作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

    进食後,他不再理会萧琰担忧的目光,重新闭上眼睛,开始全力引导体内地火红莲那温和却磅礴的生机,结合自身残存的梅寒本源,艰难地修复着破败不堪的身躯,一点点驱逐着盘踞在经脉与内腑中的顽固火毒。这个过程痛苦无比,远胜於伤势本身带来的折磨,两股性质迥异的力量在他体内交锋丶融合,如同冰与火的拉锯战。他额头上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很快就浸湿了鬓角,身体因极致的痛楚而控制不住地微微痉挛,但他始终紧咬着牙关,连一声闷哼都未曾逸出,只有那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色和死死攥住衣袍丶指节泛白的手,泄露了他正在承受着何等煎熬。

    萧琰守在一旁,屏息静气,不敢打扰。他看着冷言梅与体内伤痛搏斗的模样,看着他即便在全力疗伤丶意识模糊之际,也下意识地用那只完好的手臂,紧紧护住怀中两样灵物与那块玄石碎片的姿态,心中最後一丝或许可以劝他放弃的微弱念头,也彻底烟消云散,化为了灰烬。他彻底明白了,对冷言梅而言,救回寒默语早已不是一个选择,而是他存活下去的唯一意义,是他所有行动的起点与终点。这种近乎偏执的丶燃尽一切的决绝,让他感到无比的震撼,更在心底深处,产生了无条件的认同与坚定的支持。

    在岩洞中又艰难地度过了半月有馀,冷言梅凭藉着地火红莲的奇效与自身顽强的意志,总算勉强压制住了体内最肆虐的那部分火毒,伤势表面上看起来恢复了三四成,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时可能断气。

    然而,内里的亏空与本源之伤,远非短时间能够弥补。他依旧虚弱得厉害,气息不稳,脸色是一种长久失血的苍白。最明显的是他那半边被严重灼伤的身体,虽然在红莲生机作用下不再恶化,却留下了狰狞扭曲丶如同熔岩凝固般的深色疤痕,与他另一边依旧冰雕雪琢丶莹白细腻的肌肤形成了惨烈而刺目的对比。这些疤痕牵扯着他的动作,使得他行走间显得异常僵硬迟缓。

    原本枯黄的银发恢复了些许光泽,不再像之前那般如同死草,却也远不及从前的流泻月华,依旧黯淡,如同被烈焰灼烧过後丶覆盖着灰烬的雪原。那张清冷绝俗的脸庞,如今更添了几分难以磨灭的破碎与苍凉,唯独那双琉璃褐眸,在初醒的迷茫过後,迅速被熟悉的丶甚至更加炽烈的执念点亮,彷佛将这半月来所有的痛苦与煎熬,都沉淀丶压缩成了更为坚硬丶更不容动摇的决心。

    伤势稍稳,他便已迫不及待地要求上路。

    「不能再等了。」他扶着冰冷的洞壁站起身,声音虽然依旧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我感觉得到,默语的残魂……很不安定。」

    萧琰看着他连站稳都勉强的样子,心中忧虑更甚,却也知道多留无益。他默默收拾好为数不多的行囊,上前一步,稳稳地扶住冷言梅的手臂,沉声道:「好,我们出发。但你必须答应我,若感觉不支,立刻停下,绝不能逞强。」

    冷言梅没有回答,只是将身体的部分重量倚靠在萧琰身上,藉此节省体力。他闭目凝神,凭藉着自身纯粹的寒冰属性与怀中那尚未取得的「万载寒玉」所产生的丶跨越空间的模糊同源感应,清晰地辨明了北方。两人再次踏上征途,从极南的酷热炼狱,转向极北的严寒绝域。

    路途同样漫长而艰辛,甚至更为煎熬。冷言梅的身体状况极差,时常因本源损耗与旧伤复发而突然脱力,头晕目眩,甚至毫无预兆地咯出带着火毒馀烬的瘀血。萧琰几乎成了他唯一的支柱与盾牌,一路搀扶,应对各种突发的险峻地形丶恶劣天气以及偶尔不长眼丶被冷言梅身上灵物气息吸引而来的妖兽。两人之间的默契与信任,在这一次次生死相依丶艰难跋涉中,变得愈发牢不可破。

    越往北行,气温骤降得越发明显。南方的绿意早已被抛在身後,取而代之的是荒凉无际的苔原,然後是视野开阔却死寂的冻土,最终,无垠的冰川与巍峨的雪山成为了天地间唯一的风景。狂风终日呼啸,卷起漫天锋利如刀的冰晶雪屑,无情地切割着万物。天空总是呈现一种压抑的灰蒙蒙色调,不见日月星辰,唯有永恒的风雪与深入骨髓丶彷佛能冻结灵魂的极致寒意。

    这里的严寒,对冷言梅而言,不再是折磨,反而让他因火毒侵蚀而始终躁动不宁丶隐隐作痛的灵核,感到了一丝难得的舒缓与滋润。他那头黯淡的银发在呼啸的风雪中飘扬,似乎也因这精纯的冰寒环境而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剔透光感。但他那半边焦黑疤痕遍布的身体,在这极寒环境下,却显得格外脆弱与格格不入,疤痕处的血液循环极差,冻得发紫发黑,牵扯得他动作愈发迟缓僵硬,每一步都像是在拖着千斤重担。

    「还能坚持吗?」萧琰担忧地问,他虽有龙气护体,不惧严寒,但在这天地之威面前,也感到阵阵寒意与行走的艰难。他更担心的是冷言梅那摇摇欲坠的状态。

    冷言梅停下脚步,微微喘息着,吸入的冰冷空气如同冰刃刮过他的喉咙与肺叶,带来针刺般的痛感。但他那双望向风雪深处的眼眸,却越发明亮灼人,他抬起那只布满疤痕丶微微颤抖的手,指向一片白茫茫的前方,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确信的执着:「就在前面……我感觉到了……那股同源共鸣……不远了。」

    他们顶着几乎能冻结灵魂丶将血肉之躯化作冰雕的凛冽寒风,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艰难地向前跋涉。在穿越了最後一道如同被巨斧劈开丶两侧是万丈冰崖的巨大冰峡後,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却也让人心生一种面对天地伟力时的渺小与绝望。

    这是一片广袤无垠丶平坦得如同镜面般的冰原,冰层不知厚达几千丈,晶莹剔透,清晰地倒映着头顶那片永远灰暗压抑的天空,彷佛世界的尽头,万物的终结之地。而在这片死寂冰原的正中央,巍然矗立着一座巨大的丶如同由最纯净无瑕的蓝水晶雕琢而成的冰山!山体晶莹剔透,内部彷佛有蓝色的光晕在缓缓流转,散发着亘古不化丶足以冰封时间的极寒气息,那正是最精纯的玄冰之力!

    「北冥玄冰……万载寒玉的气息……就在那山腹之中。」冷言梅轻声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属於梅树的寒冰本源,正与那座冰山产生着强烈而愉悦的共鸣,彷佛游子归乡,吸引着他前往。

    两人继续顶着风雪,朝着那座蓝水晶般的冰山前行。越是靠近,寒意越是刺骨,连呼出的气息都会瞬间冻成白色的冰粉。靠近了山脚才发现,冰山底部有一个巨大的丶幽深不知延伸至何处的洞口,如同远古巨兽张开的丶等待吞噬一切的嘴巴,从中持续不断地喷涌出肉眼可见的丶凝练如实质的白色寒流,洞口边缘凝结着厚厚的丶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千年玄冰,锋利如刀。

    「万载寒玉,应在此冰窟之底。」冷言梅站在洞口,感受着那精纯至极丶几乎要将他灵魂都冻结的玄冰之气,神色凝重无比。他并未因渴望而急於进入,而是强提精神,释放出自身神念,化作一道无形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入那深不见底的冰窟之中,试图感知内里的状况。

    片刻後,他猛地收回神念,脸色瞬间变得比周围的冰雪还要苍白,身体甚至微微晃动了一下,被萧琰及时扶住。「里面……有守护者……」他喘息着,琉璃褐眸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气息……很古老,很强……非常强……」

    他的话音未落,一声低沉悠长丶彷佛来自远古洪荒丶蕴含着无尽冰雪之威的咆哮,自冰窟深处隆隆传来!那声音并不尖锐,却带着一种直击心灵的震慑力,震得周围的冰山冰壁都在微微颤抖,簌簌落下无数冰屑!紧接着,一头庞然大物,缓缓从洞窟那深邃的阴影中,无声无息地游弋而出,露出了它那令人望而生畏的全貌。

    那是一头通体如同由最纯净无瑕的万载蓝冰雕琢而成的巨兽,形似传说中的蛟龙,身形修长流畅,却无角,身长足有数十丈,盘踞在那里,宛如一座小型冰山。它身上的鳞甲分明,每一片都闪烁着幽蓝而冰冷的寒光,彷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的严寒。它有一双如同万年寒潭冰封而成的银白色眼眸,没有任何杂质,没有情感波动,只有纯粹的丶亘古不化的冰冷与漠然。

    它静静地盘踞在洞口,庞大的身躯几乎将入口完全堵死,那双银白的眸子,毫无温度地注视着眼前两个渺小的不速之客,没有立刻发动攻击,但那无形中散发出的丶属於远古灵兽的恐怖威压,却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让周围呼啸的风雪都为之一滞,空气彷佛凝固了。

    冰螭!由这北冥之地最精纯的玄冰之精,历经万载岁月孕育而出的天生灵兽!是这片极寒绝域当之无愧的守护者!

    萧琰瞬间绷紧了全身肌肉,体内龙气自主高速流转,紫金色的微光在体表隐现,全力抵御着那扑面而来的丶几乎要冻结血液灵魂的恐怖寒气与精神威压。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头冰螭身上蕴含的力量深不可测,其磅礴古老的气息,绝非他们二人此刻状态——尤其是一个重伤未愈丶本源亏空的冷言梅——能够力敌的。

    「硬闯绝对不行。」萧琰低声道,声音因那极致的寒冷与紧张而显得有些乾涩发紧,他紧紧盯着冰螭,全身戒备,生怕它突然发难。

    冷言梅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丶毫无畏惧地与那冰螭那双银白无情的眼眸对视着。奇异地,他并未从那双眸子中感受到纯粹的恶意或杀意,更多的是一种亘古的平静,一种守护自身领地与宝物的本能,以及一种……对同属冰寒属性存在的丶淡漠的审视。他细致地感应着冰螭身上那与自己同源丶却更加古老丶更加精纯丶更加磅礴的冰寒之力,一个模糊的念头,逐渐在他心中变得清晰起来。

    在令人窒息的对峙中,冷言梅向前踏出了极其微小的一步。这个动作立刻引起了冰螭的注意,那双银白的眸子微微转动,锁定在他身上,周围的寒气似乎又凝重了几分。

    「梅君!」萧琰心头一紧,下意识想要拉住他。

    冷言梅却抬手,示意萧琰不要轻举妄动。然後,他做了一个让萧琰更加心惊的举动——他缓缓收敛了周身所有自主防御的灵力与潜藏的敌意,甚至缓缓闭上了眼睛,将自己的神念凝聚起来,化作一道温和而无害的波动,小心翼翼地丶不带任何攻击性地,传向那头庞大的冰螭。

    那并非神念的攻击,也非尝试用语言沟通,而是一种纯粹的展示与共鸣。他将自己身为一株梅树精灵,於冰雪严寒中诞生灵智,历经千年风霜雨雪,凝练独属於自己的寒梅本源与风骨的过程;将那份深植於灵魂深处丶为了守护心中最重要之人丶不惜焚身碎骨丶耗尽一切也在所不惜的执着信念;甚至将那份因失去而带来的无尽痛楚与焦灼……所有这些复杂的情感与记忆碎片,都通过神念,毫无保留地丶坦诚地传递了过去。

    冰螭那双万年不变的银白眼眸中,似乎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丶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它那巨大的丶如同蓝冰雕琢的头颅微微歪了歪,像是在更加仔细地审视着眼前这个渺小却又有些特别的生灵,又像是在感受着那股与自身同源丶却又带着截然不同意志的冰寒气息。

    短暂的沉寂之後,冷言梅重新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冰螭,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决然。他伸出那只尚且完好的右手,指尖凝聚起一点灵光,随即,一缕晶莹剔透丶散发着极致纯净寒意与淡淡冷冽梅香的气息,如同拥有生命的细小冰晶流苏,自他指尖缓缓飘逸而出。那并非普通的灵力,而是他修炼千年丶凝聚了自身生命与意志本源的最精纯的梅寒之气!是构成他存在的核心之一!

    这缕本源之气甫一出现,周围本就极低的温度彷佛又骤然下降了许多,连空气都发出了细微的丶即将被冻结的嗡鸣。连那冰螭的银白眼眸,也在这一瞬间骤然亮了起来,彷佛两盏被点亮的冰灯,紧紧地丶一瞬不瞬地盯住那缕细小却无比诱人的梅寒本源气息,庞大的身躯甚至不受控制地微微前倾,流露出一种极为明显的丶源自本能的渴望!

    对於冰螭这种由最纯粹的冰系精华孕育而出的天生灵兽而言,冷言梅这蕴含着天地灵秀丶风骨意志与千年修行结晶的梅寒本源,是比这洞窟中万载玄冰更加难得丶更加美味丶对其成长更有裨益的无上养料!

    冷言梅的脸色在逼出这缕本源之气後,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身体控制不住地晃动了一下,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了下去,彷佛生命力随着那缕气息的离体而被抽走了一大截。

    逼出本源,对他而言无异於剜心剔骨,尤其是在他本就重伤未愈丶本源亏空的状态下,这简直是雪上加霜,让他连站立都变得极为困难。但他依旧稳稳地托着那缕如同有生命般缓缓旋转的梅寒之气,用尽最後的力气,缓缓推向那头冰螭。

    「以此……换取冰窟深处的『万载寒玉』一用。」他的神念再次传递出清晰而简单的意图,没有哀求,只有平等的交换。

    冰螭发出了一声低沉而愉悦的嗡鸣,那声音不再充满威胁,反而带着某种满足。它张开巨口,没有狂暴的吸力,只有一股轻柔而精准的力量,如同无形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那缕对它而言充满诱惑力的梅寒之气卷起,吞入腹中。

    它庞大的丶如同蓝水晶般的身躯,似乎在那缕本源之气融入後,变得更加湛蓝剔透,流转的寒光也灵动了几分,那双银白的眼眸中,流露出了清晰可见的满足与惬意神色。它深深地看了冷言梅一眼,那目光中似乎带着一丝对这份贡品质量的赞赏,又或许是对眼前这个弱小生灵竟能拥有如此纯粹本源以及那份不惜代价的决心的某种认可。

    然後,在萧琰紧张的注视下,冰螭缓缓地丶优雅地挪动了它那庞大如山峦的身躯,将通往幽深冰窟的道路让了出来,甚至用它那条如同巨型冰鞭般的尾巴,轻轻指了指洞窟的深处,发出了一声带着催促意味的低吼,彷佛在说:交易成立,东西在里面,自己去取。

    冷言梅见状,一直紧绷的心神才终於松懈下来,这松懈几乎抽空了他最後的力气。他强撑着几乎随时会瘫软下去的身体,对着那通灵的冰螭,极其郑重地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声音微弱却清晰:「多谢。」

    他转头,看向一脸震惊丶担忧与复杂交织的萧琰,勉强扯出一个极淡丶几乎看不出的笑容,声音轻得如同叹息:「走吧。」

    萧琰这才从方才那震撼的交易中回过神来,连忙上前一步,稳稳地扶住冷言梅摇摇欲坠的身体。入手之处,是一片冰凉得吓人的触感,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彷佛下一刻就会熄灭。他心中五味杂陈,既为能顺利取得寒玉而松了口气,又为冷言梅如此不计後果地损耗自身根本而感到揪心的痛。

    他扶着冷言梅,两人一步步走入那不断喷涌着极寒气流丶如同巨兽喉咙般的冰窟入口。那头冰螭在他们身後,重新盘踞起来,闭上了那双银白的眼眸,彷佛再次陷入了亘古的沉睡与守护之中,只是它周身流转的湛蓝寒光,似乎比之前更加灵动丶更加深邃了几分。

    冰窟内部别有洞天,是一个巨大的丶由天然形成的各种形状玄冰构筑而成的瑰丽殿堂,冰柱丶冰笋丶冰帘千姿百态,美轮美奂,闪烁着幽幽的蓝光,如梦似幻。然而,这极致的美景之下,却处处隐藏着致命的危机,无孔不入的玄冰寒气足以在瞬间冻结寻常修士的灵力与血液。若非冷言梅本身属性与此地同源,加之得到了冰螭的默许,使得周围的寒气对他们并未展现出最大的恶意,只怕他们寸步难行。

    在冰窟的最深处,藉着四周玄冰散发出的幽蓝光芒,他们看到了此行的目标——一块悬浮在半空之中丶约莫人头大小丶通体呈现莹润乳白色丶内部彷佛有如同骨髓般的白色流光在缓缓涌动丶散发着柔和却无比精纯丶磅礴的极寒气息的玉石。正是他们苦苦寻觅的第三样灵物——万载寒玉!

    冷言梅挣开萧琰的搀扶,踉跄着上前一步,伸出那只布满疤痕却依旧修长的手,轻轻触碰到寒玉的表面。入手并非刺骨的冰寒,反而是一种温润平和的冰凉之感。下一刻,一股精纯而温和的冰凉之力,如同母亲温柔的抚慰,顺着他的手臂经脉,缓缓流入他几乎乾涸的体内,竟奇迹般地抚平了他因强行损耗本源而一直躁动不安丶隐隐作痛的灵核,连那半边焦黑身体因极寒环境而传来的丶如同针扎冰刺般的隐隐痛楚,也瞬间减轻了许多,让他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舒适。

    他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丶几乎难以察觉的慰藉。他小心翼翼地丶如同对待绝世珍宝般,将这块万载寒玉从悬浮的状态中取下,郑重地收入怀中,与那聚魂神木心丶地火红莲放置在一起。三样属性迥异丶却同为天地至宝的灵物汇聚於一处,彼此之间的气息隐隐牵引丶流转,产生了一种微妙而暂时的平衡,一股难以言喻的玄妙道韵,若有若无地萦绕在冷言梅周身。

    目标终於达成,一直强撑着的那口气彷佛瞬间消散,紧绷的意志松懈下来,沉重的疲惫与剧烈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

    冷言梅眼前一黑,身体再也无法支撑,软软地丶无声无息地向前倒去。

    「梅君!」萧琰一直密切关注着他,见状心胆俱裂,一个箭步上前,及时伸出双臂,将他彻底失去力气的身体牢牢揽住,打横抱了起来。怀中的重量轻得让他心惊,那气息微弱得彷佛随时会断绝,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连那头在冰窟中短暂恢复了些许光泽的银发,此刻也彷佛失去了所有光彩,变得更加黯淡枯槁。为了取得这寒玉,他付出的代价,是自身最根本丶最珍贵的生命本源,这远比肉体上的伤痕更难恢复,动摇的是修道之基。

    萧琰不敢再有丝毫耽搁,抱着冷言梅,快步沿着原路走出冰窟。外面的风雪依旧肆虐,天地间一片苍茫。那头冰螭依旧盘踞在洞口不远处,对他们的离开毫无反应,彷佛他们从未来过。

    寻了一处能够勉强遮挡风雪的冰壁凹陷处,萧琰将冷言梅轻轻放下,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试图再次渡些温和的灵力给他,希望能唤起他一丝生机。然而,他很快发现,冷言梅体内此刻空空荡荡,经脉如同乾涸的河床,灵核黯淡无光,那本源亏空得极为厉害,他渡过去的灵力如同石沉大海,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可能因属性不完全相合而加重负担。

    看着怀中之人气息奄奄丶命若游丝,却依旧在下意识地用冰冷的手指,紧紧护住胸前那三样灵物与玄石碎片的模样,萧琰只觉得喉头一阵剧烈的哽咽,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酸涩与痛楚几乎要满溢出来。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低声问,像是在问冷言梅,又像是在问这无情的天道:

    「值得吗?为了一样东西,如此损耗自身根本?你这样……形神俱损,本源大亏……还能不能……撑到找到最後一样灵物?你告诉我……值得吗?」

    冷言梅的意识似乎游离在彻底的黑暗与模糊的清醒之间,他极其缓慢地丶艰难地睁开了一线眼缝。那双琉璃褐眸失去了往日所有的清冷光华,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丶如同枯井般的疲惫与虚弱,然而,在那片疲惫的最深处,却依旧顽强地闪烁着一丝不容错辨的清澈与坚定。

    他没有看萧琰,涣散的目光彷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坚冰与无尽的风雪,望向了不知名的丶承载着他所有希望的远方,他那冰冷的手指,无意识地丶极其轻柔地摩挲着怀中那块贴身存放的丶寄存着寒默语残魂的玄石碎片,用尽最後一丝气力,轻声说道,那声音微弱如同叹息,飘忽如同雪落,却又重若千钧,清晰地敲在萧琰的心上:

    「没有什麽……比它更重要。」

    萧琰闻言,身躯猛地一震,彻底沉默了下来。他看着怀中这个为了一缕渺茫的残魂,先历焚身之苦,再耗本源之力,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丶形销骨立的梅妖,看着他那即使濒临消亡也未曾动摇分毫的执着眼神,心中最後的疑虑丶动摇,甚至是那一丝丝潜藏的丶认为此举或许不智的念头,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化为了无比纯粹的理解与坚定。

    他收紧了手臂,将冷言梅那冰冷而单薄的身体更紧地丶更稳地揽在自己怀中,彷佛要将自身的温度与力量传递过去一般。他低下头,靠近冷言梅的耳畔,一字一句,声音低沉而铿锵,如同立下最郑重的誓言,在这北冥的风雪中许下承诺:

    「好。我明白了。」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却让他的头脑无比清醒,「无论最後一样灵物在何方,藏於九幽地府,还是隐於无间炼狱,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万劫不复……我萧琰,必定陪你到底,至死方休。」

    凛冽的风雪依旧在天地间不知疲倦地呼啸盘旋,卷起千堆雪,见证着这份在绝境与生死之间缔结而下的丶超越了一切世俗利害的丶坚不可摧的盟约。冷言梅没有再回应,或许是已经无力回应,或许是无需回应。

    但他那原本极度紧绷丶即使在昏迷中也透着防备与孤绝的身体,此刻在萧琰的怀抱中,却微微放松了下来,呈现出一种全然信赖的丶依靠着的姿态。这无声的变化,对萧琰而言,已是最好丶最确定的回答。他抬头,望向南方,目光锐利如剑,穿透重重风雪,彷佛已经看到了那最後一段丶注定更加艰险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