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从侧面缓慢地伸过来。越过沙发靠背,努力缩小那两尺空白。
那只手先是碰到他侧腰的衣料,然后是轻轻一压,慢慢收紧,圈住了他。
他被一股陌生的气息包裹。
没有香水的修饰,也没有洗化产品的甜香,就是纯粹皮肉的味道,即使在这酒气浓重的包厢内也很明显,这味道让他联想到岩石、山林,还有泥土。
骰子继续滚动,游戏一轮又一轮地转。
汤遇每一轮都输了,好像他的运气在那个“豹子”里用光了,所以他让周竞诠替他喝了每一杯酒。
周竞诠喝了很多,很多。但不管汤遇何时去观察那人侧脸,都没有看到任何醉意或是酡红。
他只看到一样东西。
一抹红,一抹黏在男人唇角上红色唇印。
他不去在意。
终于,轮盘停下,骰子翻面,汤遇赢了一局,再次成为国王。
“国王请发令——”
汤遇看了一圈周围,嗯……好像惩罚谁都有些过意不去。
那就惩罚——
这个人好了。
刚刚那半杯烈酒已经他处于一种半醉半醒的状态之间。他倚在周竞诠臂弯里,抬起手,指尖抵住男人的下巴,轻轻往上一抬:“国王命令你——现在,亲我。”
百分之五十的恶劣、百分之五十酒气,达成百分百的快意。
他来报仇的,报男人那天没有亲他的仇,报那天被冷嘲热讽的仇。
起哄声高涨。汤遇没有理会,只是盯周竞诠的眼睛。
他看到了一种挫败的、难堪的眼神。
他为此深深着迷。
男人凑近了,当然、必须得凑近。
酒气和呼吸都扑到面前,那张脸已经近在咫尺,汤遇却忽然伸手,一掌覆上了对方的唇。
好碍眼。
没有办法不在意。
他用力擦去男人嘴角的口红痕迹,小声地说:“真脏。”
第18章百感交集
周竞诠从未认真思索过亲吻一个男人是什么感觉。
想必是令人作呕的。
在他过去二十三年的人生里,都是这么认为的。
半个月前,他在roomNo.9狭窄的卡座里,第一次打破了那条他原以为能够遵守的界限。
那晚,经理以救场为由将他推入一个未曾预料的境地。他来不及整理好衬衫,便被带到一个男人面前。
准确来说,是个男孩。暂且不表外貌,乍一眼看去,那人显得很小,年轻到他一时分不清对方是否已成年。
roomNo.9里灯光总是晦暗的,红色灯带藏在天花板和卡座边缘,故意把一切真实都包裹进一层温热的幻觉里。
他们对视了。
短暂的一眼。
周竞诠第一天、第一次上岗,就这样被一个男孩选中了。
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男孩介绍自己名叫汤遇,又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周竞诠没有听懂,但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困惑与不适。
然后男孩哭了,并提出一个荒唐的要求:可不可以亲亲我。
——可不可以亲亲我。
周竞诠不明白是哪一环出了错,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那双红唇被泪水濡湿,亮晶晶的。
但他不为所动。即使被一双柔弱无骨的鬼手攀上脖颈,也视若无睹。
而此刻,他被架在这张由金钱与权力编织的铁网中炙烤,无处可逃。他只能低下去,再低下去,触碰那双唇。
对方的反应远比他想象得强烈。他想尽快结束,留一点体面。可下一秒,领口就被人紧紧攥住——
汤遇觉得周竞诠根本不会接吻。
一触即分,轻飘飘地贴上来,又立刻要逃走。
他不会觉得走个过场就行了?
当然不行。汤遇不允许自己被这样敷衍,所以在周竞诠想要分开的时候,一把揪住对方的领口将其拉近。另一只手也没闲着,他摸到周竞诠的手,握紧,然后强硬地将那只手引向自己的腰侧。
腰是一个敏感的部位,是每一场情欲戏里最容易暴露真反应的盲区。
汤遇自认为接吻的技巧不错。但这全靠岳夫亓。《譬如朝露》里,岳夫亓为了完美的镜头调度,会让一场吻戏走个二三十遍——甚至还要多。最后他和倪翰生的嘴唇都肿了,眼泪都快下来了,还得不停转头、贴合、预判镜头切换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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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有师自通”,知道怎样亲拍出来才好看,怎样亲画面才有节奏感。
他用力前倾,不断舔舐,撬开了那张紧闭的嘴。
这个吻持续了好一会儿。
突然,男人猛地一推,把他从那个近到可以闻见彼此气息的距离里拽出来。
汤遇往后一仰,坐稳了,抬眼看他。
先是不解,后是笑了。
周竞诠藏得很好,气息平稳,眼神无波,但还是被他识破了——掌心下的胸膛在剧烈起伏着。
“都做这一行了,接吻还不会换气?”说完,他又吻了上去。
鱼肚翻白,天光已亮。
roomNo.9里没有窗户,也没有钟表,沉浸在酒精与欢闹中的众人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幸好有疲惫的身体和倦怠的精神提醒,该散场了。
三位女客喝得不多,各有豪车与司机接走。
汤遇是最后一个。包厢人群散尽,他依旧握着周竞诠的手,迟迟不肯松开。半杯烈酒早已代谢殆尽,心跳却还是很快,他仰头看着对方,“明天我还能来找你吗?”
男人不语。
惯常的冷漠,平静的眼神,稳如磐石的沉默全都还在,汤遇很生气他这幅样子,于是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怎么,你还是只接女客?”
周竞诠被打得偏过头去,下颌线收紧,侧着脸顶了下腮,语气冷硬:“工作是上面安排的。”
蹩脚的借口。
“说谎。”汤遇盯着他。
对方沉默片刻,又开口,“只要顾客付了钱,那我只能做。”
——“钱?”
汤遇轻笑一声,嗤之以鼻,“你很缺钱?”
没有回应。
“我给你双倍。明天还能点到你吗?”
那人眼睫一动,过了几秒,似是妥协:“只要你不再做今天这种事,可以。”
汤遇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一排皓齿,“我点你是为了聊天的吗?你这人真有趣……”话说一半,他站起身,抻了个懒腰,接着又打了个假得不能再假的哈欠,“好了,我困了。”他终于对这场无趣的拉锯战彻底失了耐心,转身往门口走去,“明天见。”
周竞诠坐在沙发里,目送他离开。
是心血来潮吧?
从突然的吻,到不由分说的巴掌,再到随口翻倍的价码,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理所当然,如呼吸般自然,如本能般毫无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