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曼谷的天气很好,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白昼的热烈肆意疯长。
与之相反的是,程晚宁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在学校,被菲雅分手的前男友不甘心,这几天不断骚扰她,被臭骂了一顿之后变本加厉,开始威胁丶恐吓,甚至在她回家的必经之路等候。
程晚宁气不过,骂了一句“有病”,没曾想激怒了对方,一群人抄着家伙就过来了。
见情势不对,她拽着菲雅掉头就跑,过程中还摔了一跤。好不容易跑到人多的地方甩掉他们,她掀起裤腿,才看见膝盖上磕了一片触目惊心的淤青,且伤口处有不断渗血的痕迹。
顺路回家的时候,程晚宁从药店买了瓶酒精,准备回家处理伤口。结果一回别墅,就发现等候已久的程砚晞。
程晚宁猜到他要找自己算账,拽着书包带子的双手不禁用力了几分:“表哥……我先去楼上放个书包,等会再来找你。”
话音落下,程砚晞比她先一步上了楼。
程晚宁不知道他要去哪,漫无目的地跟在他后面。奈何对方人高腿长,很快就把她甩得老后。
程砚晞上了三楼之后,径直往最里面的房间迈去。
程晚宁顿时反应过来,那是她的房间。
她迅速朝那头跑去,书包一颠一颠的,与背部碰撞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
“等下……”
来不及阻止,程砚晞已经握着门把手推开了门。
房间的柔和度很高,除了一张厚实的浅蓝色地毯,其他地方基本全是粉白色的。微风轻拂窗帘,射进来的光晕包裹了整个卧室。
程晚宁羞耻地恳求他:“表哥,可以出来说吗?”
“不是要放书包?”程砚晞并不打算走。
程晚宁这才意识到,刚刚的话给自己埋下了大坑。
她把书包丢到门口的圆椅上,正打算说些什么,目光飘忽之际,掠过床头边缘的那堆衣物。
只见一套缀着蕾丝的白色文胸静悄悄躺在衣物的最上方,且位置正对着程砚晞。
程晚宁心情一瞬间飙上顶峰,飞也似的爬上床,迅速用被子遮住胸罩。
——他肯定看见了。
“程晚宁。”程砚晞不慌不忙地看着床上面红耳赤的人,捎过课桌上未拆封的矿泉水,一双深邃的眼睛犹如深不见底的潭水,“你拿我联系方式换钱了?”
居然还抢她的水喝。
程晚宁的眼神飘向窗外的绿植,装傻:“换什么钱?”
“你在学校提我了?”
一天骂他八百回的程晚宁看向窗外,心如止水:“没有啊,怎么可能。”
女孩不是装傻就是卖乖,程砚晞心底莫名腾起一股躁气:
“程晚宁,你很喜欢装乖?”
程晚宁依旧遥望窗外,无辜地将两个食指对戳:“装什么乖,听不懂。”
下一秒,透过余光,她瞥见一双冷白的指节触碰到自己的手机。
程晚宁猛地回过神,手机从眼皮子底下溜走,到了另一人手里。
她惊恐地看见程砚晞打开窗户,一条胳膊悬在窗外,手机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别——”
叫出声的那一刹那,程砚晞手一松。她眼睁睁地看着手机下坠,直到发出清脆的落地声。
等她跑到窗台的时候,自己宝贵的“爱机”已经碎在了十米以下的泥土里,整个屏幕都是裂纹。
这手机是上个月新出的款,她蹲点蹲了好久才抢到第一批,没想到用了两周不到就被扔了。
莫名而来的情绪击垮心理防线,眼角顿时涌现出难以言喻的酸涩,湿漉漉的水珠沿泪腺回溯。
她回过头,皮肤在日光下更显白皙,漂亮的眼睛饱含湿意,眉目流转间水光潋滟,站在窗边犹如雾雨里的月季,纯粹的美扑面而来。
然而,挂在眼角的泪珠却破坏了这份美感。
看见她哭,程砚晞缓缓皱起眉宇:“哭什么,不就一个破手机么?让宗奎恩那老东西再给你买一个不就行了。”
他最烦有人在他面前哭,尤其是这种哭得梨花带雨丶楚楚可怜的,换作别人早就被丢进鳄鱼池了。
程砚晞与她面对面坐在床上,脊背略微弓起,单手支着下巴。
他撩下眉峰扫她一眼,顶着张惊为天人的脸轻笑:
“或者——你求我,我给你买一个。”
这话仿佛刺激到了程晚宁,她夺过他手里的矿泉水,用力朝窗外扔了出去。
程砚晞有些意外:“脾气还挺大。”
他摔她的手机,她就扔他的水。
跟她爸妈一个德行。
程晚宁恼羞成怒地瞪着他,偏偏生了双杏眼,每次瞪人时不像是在发脾气,反倒像是委屈。
与此同时,程砚晞注意到课桌上新摆了一小瓶酒精,视线一寸寸下移,瞥见她脚踝处的一片血迹。
“脚怎么回事?”他看出端倪,冷声命令,“裤腿掀起来。”
程晚宁无动于衷,抬手抹了把即将滴下的眼泪。
“需要我帮你?”
她犹豫了一下,卷起长裤往上撸。
由于长时间没处理伤口,膝盖的疤痕已经发紫,上面浸了湿漉漉的一层血渍,看起来十分骇人。
他眉头微蹙:“怎么弄的?”
“不小心摔倒了。”
好端端的路面又不滑,怎么可能摔成这样。
见她不说实话,程砚晞拿起酒精瓶子,对准她的膝盖摁下顶端的喷雾。
这瓶酒精是喷擦两用,伤口大面积覆盖的情况下用喷雾会很疼,所以一般人都选用棉签沾取少量酒精轻轻擦拭。
摁下喷雾的那一瞬间,剧烈的刺痛从腿部蔓延至全身,像被刀子狠狠剜过皮肤。
程晚宁眼角情不自禁地涌出大量泪水,白日不敢袒露的脆弱在这一刻泛滥成灾。
眼见程砚晞还要喷,她吓得连忙说出实话:“放学后有人追我,跑得太匆忙,摔破了膝盖。”
听到满意的答案,他把酒精瓶子放到一边:“为什么追你?”
“他喜欢我朋友,我朋友不答应,他就来找我们……”
“那个叫菲雅的?”程砚晞挑眉,“你管她做什么?害人害己的东西。”
“她是我朋友。”
程砚晞对“朋友”这个名词的概念,比“亲人”还要陌生。
至少他还有名义上的亲人,而朋友则是他从未接触过的存在。
他是不屑于这个译名的。
毁冠裂裳的友谊,空有其表的关系,还不如给他一箱钱实在。
程砚晞盯着她腿上的血洞,不屑一顾地质问:“一个黄毛小子就把你搞成这样?”
“他明天还要来找我们。”程晚宁吸了吸鼻子,“他爸是校长,如果我们不去,他就让他爸把我俩开了。”
“……”程砚晞觉得这两人都有病,“这种最低级的威胁方式,我幼儿园就不用了。”
校长算个屁,程家比那个所谓的校长有钱多了,结果她因为这点芝麻小事哭个不停。
他真不知道这个表妹有什么用,要能力没能力,要脑子没脑子,一家人还把她当宝一样供着。
就按正常学生最重要的两方面来说,学习学习不好,交友交友不慎。
他突然开始同情程允娜,真是家门不幸。
程砚晞稍微说两句,坐在床上的人眼泪又跟止不住一样,马上都快把家淹了。
“吵死了,别哭了。”程砚晞不耐烦地站起来,“地址。”
“你能把你保镖借我用一天吗?”程晚宁收回眼泪,竖起一根手指恳求,“就一天。”
她虽然没和程砚晞的保镖说过话,但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觉得这个人应该不坏。
程砚晞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可听她这么一说,突然就不想让辉子去了。
遇到事了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自己爸妈和表哥,反而是一个素不相识丶甚至连句话都没说过的人。
“程晚宁,你脸皮好厚啊。”程砚晞冷眸微眯,“那是我的保镖,你说要就要?”
程晚宁下颚微抬,无辜地望着他,眼睛因为刚哭过还残留着一层水雾:
“那他多少钱,我买他一天可以吗?”
又来了。
每次都想拿她那点破钱收买人心。
他脸色一暗:“要不你还是被打死吧。”
“我爸上周才把我零花钱扣光,要是被他知道这事,我这个月都得吃泡面了。”程晚宁忍不住幻想自己明天的下场会有多凄惨,刚收住的眼泪又开了闸,“表哥,他们下手很狠的……你忍心看我断一条胳膊或者断一条腿吗?我就占用你保镖一小时的时间。”
眼见泪水就要滴到他身上,程砚晞被她说烦了:“地址给我,明天我去。”
程晚宁擦了擦眼泪,没反应过来。
迎着她懵懂的目光,他勾起唇角,脸上挂着散漫的笑意——
“去见见这群可爱的晚辈。”